“霏霏!”
见林思念徒手抓住了哑巴手中的断刀,谢少离情急之下推了哑巴一把,
哑巴踉跄着后退一步,愣愣地望着林思念掌心的鲜血,喉结动了动,有些无措地冲上来,想要查看林思念掌心的伤势,却又被谢少离冷冷地推开。
哑巴更加惶然,一个劲地用手势道歉。他绝望之下想要自寻短见,却不料会伤到林思念,鲜血从她手中涌出来的一刹那,哑巴尝到了比死亡更为恐惧的滋味。
林思念疼得嘶了一声,松手将染血的刀刃扔在地上,任由谢少离撕下衣料给她匆匆止血。她皱了皱眉,平静地望着惶然无措的哑巴,轻声道:“十七,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
她眼中的失望不言而喻,哑巴胸口如压着一座泰山,令他无法**。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林思念那失望的眼神。
“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是我的错,对不起。”
林思念缓缓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屈指在哑巴的脑门上弹了弹,嗤笑道:“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幼稚鬼。也别觉得我啰嗦,这是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教了……”
哑巴迫切抬手,林思念却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谢谢你的,十七。可若你的让我觉得不快乐,那便是负担,我拒绝回应。”
哑巴似懂非懂,怔怔地放下手,可眼中的泪水却出卖了他的脆弱。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林思念道:“永远不抛弃你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你自己。去冷静一下再做决定好吗,十七?”
说完,林思念抚了抚哑巴的头发,转身缓步朝临风楼走去。
谢少离本欲跟上去,走了几步,他还是选择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孤零零的哑巴一眼,轻声道:“霏霏是个重感情的人,你不要伤她的心。”
哑巴擦了擦眼睛,狠狠瞪了谢少离一眼,似乎在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谢少离无视他的挑衅,淡色的眼睛直视哑巴:“你可以继续挑战我,一年,十年,二十年,我都会奉陪。所以,你不如想想如何让自己变得强大,而不是像个懦夫似的死在她面前。”
谢少离一阵见血,哑巴无言辩驳,只能用一双看似凶狠的眼瞪着谢少离。
直到谢少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哑巴才泄气似的垮下肩,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地砖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发呆。
丫头和江雨桐拿了个拨浪鼓,守在摇篮边逗小谢辰玩儿,见林思念进了门,丫头眼睛一亮,随即又惊呼道:“夫人,你的手!”
林思念摆了摆手:“无碍,你先出去吧,莫要惊醒了辰儿。”
丫头不放心,寻了止血生肌的药膏和绷带摆在桌案上,犹疑着问道:“夫人,我给您上点药吧。”
正巧谢少离进了门,江雨桐嘴角一弯,朝谢少离抬了抬下巴:“不必了,有他在,哪还需要我们。”
谢少离平日不苟言笑,丫头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主人心存敬畏,只好撇撇嘴,贴着墙根退了出去。
江雨桐笑着刮了一下林思念的鼻子,也负着手蹦跶出了门。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谢少离顺手拿起案几上丫头准备的药膏和绷带,撩袍半跪在林思念榻前,将原先草草扎好的布条拆开,给她细致地清理伤口上药。
林思念松懈地倚在榻上,身边摇篮里睡着可的稚子,面前伴着挚的夫君,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温馨。
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谢少离抬眼轻声道:“可能有点疼,忍着点。”说罢,他用玉片挑了药膏抹在她掌心的伤口处。
哑巴估计只想吓吓她,吸引一下她的注意力,故而没有下狠手,伤口细细的一条,没有看起来那般严重。
药膏敷在伤处,有点刺痛,但林思念看着谢少离,满心满腹都是甜蜜的感觉。甜着甜着,又泛出点心酸来。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谢少离,也对不起十七。
“谢谢你,少离哥哥。”林思念忽然微微一笑,如此说道。
她其实并没有走太远,谢少离对十七说的那几句话,她都听到了。林思念知道,谢少离是怕十七真的自尽了,自己多少会内疚难过,这才许下随时接受十七挑战的诺言,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这个男人看上去冷傲清高,别扭得要命,实际上却有着比她更柔软纤细的心。
谢少离给她缠好绷带,轻轻系了个结:“你都听到了。”
林思念点点头。
谢少离起身,与林思念并肩而坐,将她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握在掌心,说:“刀剑无眼,以后不要这么不管不顾地往前扑了。”
林思念嗯了一声,抿唇笑了笑,将脑袋顺势靠在谢少离的肩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静谧温馨的时候了,现在还添了个可的儿子,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谢少离抬臂拥着她,低声道:“有人想来见见你,你愿意吗?”
林思念下意识问了句:“谁?”
难不成是林肃?除了那个不争气的兄长外,她已经想不出还有谁会想来见她。
然而谢少离也学坏了,居然卖了个关子,淡笑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没过两天,林思念果然见到谢少离嘴中的那个人。
只是见到的那一瞬,差点没将她吓死。
灭花宫偌大的厅堂内,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姿逆光站立,而他的身边则站了一个身姿窈窕清丽的女人……一男一女虽不再年轻,但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是林思念永生难忘的。
她震惊地看了身边的谢少离一眼,又将视线投到厅中的夫妻俩身上,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道:“王爷,王妃……?”
谢允和杨氏齐齐转过身来,杨氏还是老样子,神色冷清,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回应。谢允却是大步走来,仔细观察了林思念片刻,点头道:“嗯,胖了点。”
林思念一颗心七上八下,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王爷中了奸计战死,王妃刎颈殉情了么?若他们没死,那去年年底躺在棺材里的又是谁?
看出了她的疑问,谢少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引到案几旁坐好:“先坐下,我慢慢同你解释。”
原来,去年襄阳一战,太子赵硕买通了谢允身边一个亲卫,想要偷出谢允兵力的布防图,借完颜术的手除掉谢家父子。不料那亲卫良心未泯,几番辗转之后还是选择了悬崖勒马,向谢允坦白了赵硕的阴谋,谢允思量之下,非但没有处死那叛徒,反而将计计,佯装中计诈死。
赵硕以为阴谋得逞,便放松了对谢少离的防备,转而大力举荐赵瑛,有意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心腹,从而彻底取代谢家地位。
赵硕身边能人无数,可惜他自己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刘阿斗,多疑又固执,终于将谢家逼上了反路。在赵硕全身心信赖赵瑛,做着登帝美梦的时候,殊不知谢允隐姓埋名,暗中却疏通了临安诸多势力,彻底架空了太子一党。
若不是出了紫血灵芝被盗一案,赵瑛成了嫌疑犯被关进大理寺受审,谢家扳倒太子的计划早成功了。
听完谢少离的解释,林思念生出一股被蒙蔽的怒火,她那段时间日日寝食难安,一颗心全牵挂着谢少离,可他现在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如何能不气!
碍于谢允夫妇在场,林思念也不好撒气,只能凉凉瞥了谢少离一眼,说:“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害得我还真以为……”
真以为他也同自己一样,成了无父无母的孤苦之人。
林思念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谢允自顾自聊了两句,话题便转向了谢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子上。
林思念让丫头将小谢辰抱过来,趁着谢允夫妇抱着孩子又亲又的时候,她拉着谢少离跑回了临风楼。
她的脚步飞快,谢少离跟在她身后,小心地唤了声:“霏霏。”
林思念停住步伐,转身瞪着他:“我生气了。”
谢少离:“……”
林思念:“你们都瞒着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最受不了的便是亲人离世的消息了!”
谢少离一向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有些局促地去拉林思念的手,解释道:“那夜在王府时你来得匆忙,加之有太子在场,我没来得及同你解释……后来,我也寻过你,但一直没找到。”
林思念站在廊下看他,秋风袭来,红叶翻飞,她不动声色地抹了抹眼角,垂下头闷声道:“那你来灭花宫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同我说这个。”
“……”这下谢少离真答不上来了。
他一见到林思念,满眼满心都是担心她会跟那小哑巴跑了,那还记得跟她解释这个。
见谢少离不说话,连撒个谎也不会,林思念轻哼了一声,抬起湿润的眼瞪他。
谢少离将她拥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在她耳边哑声道:“我一见你,什么都忘了。别生气,是我的错。”
林思念的气早消了一大半,她与谢少离相聚不易,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她怎么敢浪费时间同他怄气?
她又哼了声,回手抱住谢少离,咬着牙坏声道:“想要我不生气也行。”
她踮起脚尖,在谢少离耳边耳语几句,谢少离的耳尖腾地红了,半晌才无奈道:“霏霏……”
林思念挑眉:“怎么,不行吗?”
谢少离面颊浮上一抹薄红,他喉结动了动,刚要说什么,便见一旁的花圃上迎面走来一人,正是白衣素面的江雨桐。
江雨桐一边假惺惺地用手捂住眼,一边从指缝中窥探相拥缠绵的二人,笑嘻嘻道:“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若是放在两年以前,林思念一定会羞红了脸推开谢少离,但是现在的林宫主脸皮今非昔比了,非但不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还仰头在谢少离嘴角亲了亲,笑眯眯地望着江雨桐道:“江姐姐尽管看,管够。”
江雨桐一噎,放下手叹了一声:“我的小霏霏,你变坏了。”
说罢,她负手掠了过来,嘴边的笑意淡了淡:“我来是有正事同你说,关于紫血灵芝被盗一案。”
林思念怔了怔,与谢少离对视一眼,讶然道:“你都知道了。”
江雨桐一袭白衣映衬着灭花宫火红的枫林,轻笑道,“赵瑛那傻蛋,有什么事能瞒的过我。”
见她这么说了,谢少离也没了顾忌,开口问道:“你有怀疑的人选?”
“方才咳了两声,像是打通经脉似的豁然开朗,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江雨桐将目光投向林思念,意有所指道:“越是被我们信任的人,则越有可能。”
“哦?”林思念露出考究的神色,伸出掌心道:“江姐姐怀疑的是谁,不妨写在我的手心,看看你猜的这个人与我现在正在追查的那个人,是否一致。”
江雨桐点点头,伸出食指在林思念掌心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林思念目光一沉,缓缓合拢五指,与江雨桐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