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念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她身怀六甲,连哑巴都打不过的人,以她现在这般迟钝的身形,更是不可能赢得了。
她抿着唇站在檐下,望着花厉像是拎鸡崽般将丫头拎至一旁,然后拖着一袭热烈如火的长袍缓缓走进了林府。
见到花厉那张脸的时候,林思念悚然一惊。
花厉面色惨白,嘴唇红得发紫,眼窝深陷带着青黑色,整个人邪气万分如同恶鬼。林思念知道,花厉中毒太深,已经走火入魔了。
这样的人是个疯子,没有理智可言。
林思念单手护住腹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另一只手摸到了袖中的短剑。
“你有孕了?”花厉的目光又阴毒了几分,于雨中咧开嘴唇,阴森森地笑道:“谁的杂种?是不是这小畜生的!”
说罢,他抬起脚,狠狠踏在小哑巴的背脊上,“说起来,要不是这小子在兰陵出现,惊动了我的眼线,我还真找不到这儿来。”
小哑巴本来挣扎着想要爬起,结果又挨了花厉一脚,顿时口鼻溢血,又被他一脚踩进泥水里,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花厉!”林思念一声厉喝。
“怎么,心疼了?怪不得小畜生不回灭花宫了,却原来……”花厉负手,脚在哑巴背上碾了碾,这才淋着雨施悠悠地走到林思念面前,阴毒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林思念高高隆起的腹部,笑着说:“你说,如果我在你肚子上轻轻一按,这小杂种还能活吗?”
林思念指尖发颤,面上却笑得风轻云淡:“你大可试试,大不了一尸两命,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好,你好。你也这么点用处了,林思念。”花厉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盯着林思念,像是蜘蛛盯着落入蛛的猎物:“你回去给我炼药,我便不杀那丫头和小畜生。不过……”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林思念腹部,凉凉一笑:“你腹中的这个小东西,我很不喜欢,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回到灭花宫后自己拿掉他,要么,我替你拿。”
林思念抿紧了唇,目光冷冽如刀:“花厉,你别逼我。”
花厉伸出两指,捏住林思念的下巴,笑道:“你若弃了逃跑的念头,乖乖待在我身边为我所用,我疼你还来不及,又怎舍得逼你。”
林思念道:“你别动我,也别动他们,我这回灭花宫给你炼药。”
“我不仅要药,还要拿到药方子。”花厉松开手,笑得阴狠而癫狂:“还有,我听说你做了几味药香去对付太子?我对你这种杀人于无形的东西很是感兴趣,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毒,分很多种。有人可以数日不吃饭,数日不饮水,却唯独不能一刻不呼吸,因此毒香是所有毒-药中最令人无法防备的一种。
花厉显然是想借助林思念的手,来完成称霸江湖的夙愿。不,不仅是称霸江湖,他作为一个与荣王有着极其亲密关系的人,应该还有更可怕的阴谋。
林思念顾及肚子里的孩子,不敢与花厉硬碰硬,只能敌进我退,佯装屈服。
“好,回灭花宫后,我会将所有的方子都呈给你。”林思念捂着腹部,一字一句铿锵道:“但你别打我腹中孩儿的主意,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花厉哼了一声:“回去再说。”
这样的回答模棱两可,林思念沉下了脸,心中很是不安。她思绪飞速转动,开始寻求对付花厉的法子来。
花厉却并不知林思念心中的盘算,或许,他压根没有将林思念放在眼里,在花厉看来,林思念依旧是多年前初见时的烂漫模样,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拍拍手,召来候在门外的灭花宫弟子,冷笑道:“将他们带回去!”
好在花厉还有几分任性,雇了辆马车给林思念,将丫头和半死不活的哑巴也一并丢了进去,命人日夜严加看管。
灭花宫的人前脚刚走,不到半日,谢少离便得到父亲暗中传送的消息,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江陵。
马匹还未停稳,谢少离便急匆匆地翻身下马。他冲进林府旧址,只见院落整洁干净,显然是有人长住过的模样,可屋里屋外却没有了林思念的身影。
谢少离红着眼睛寻到书房,房中笔墨未收,摊了一桌子写了大字的宣纸。谢少离随意拿起两张一看,上头有些大部分字迹凌乱扭曲,像是未经启蒙的稚子所写,而有一个笔迹娟秀漂亮,写着‘林思念’和‘十七’几个字,正是他所熟悉的字迹。
谢少离呼吸一窒,将那两张薄纸紧紧地捂在胸口。
“霏霏。”他茫然地唤了声,压抑着痛苦和欣喜之情,哑声道:“我知道你没事,你在这。”
谢少离弯下腰,坐在案几前,望着满桌的墨迹,怅惘地想:她和谁在一起,她可知道自己寻她寻得几欲疯狂?
书桌上茶已经凉透了,但看得出是今日新泡的,谢少离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许,他认定林思念只是临时出门了一趟,再等一时半刻便会回来。想到此,他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也不知林思念待会回来见到他,会不会吓了一跳,会不会怨他没有照顾好她。
谢少离舒了一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顿时怔住了。
盒子中塞得满满的都是书信,每封信的信封都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夫君谢少离亲启’的字样。
写给自己的?
谢少离疑惑地抽了一封信出来,匆匆扫上两眼,他的面色瞬间变了。
他接连拆了好几封信,越看到最后,手便抖得越是厉害,到最后竟然湿红了眼眶。
原来父亲说她怀有身孕一事,竟是真的……
他喜不自胜,谢猛地起身冲进院中,又堪堪停住脚步,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院中的泥水里有一块不起眼的红色印记,方才谢少离并未注意到异常,加之大雨这么一淋,血腥味被冲淡了,现在仔细一看,谢少离才认出来那是血——人的血。
在他来之前,这座小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敢细想,仓惶奔出门,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林思念被花厉锁进了临风楼,门窗都被铁链锁紧了,四周有灭花宫的弟子看守,林思念根本无法逃脱。
花厉威胁她在七日之内将药和药方一同呈上去,否则,哑巴、丫头乃至于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儿,都会有性命之忧。
因是门窗紧闭的缘故,屋内的光线很暗,林思念颤抖着用小秤配药碾药,只觉得浑身像是处在蒸笼中,闷得厉害,没一会儿便头昏眼花,冷汗涔涔而下。
一旁给哑巴喂药的丫头见她面色不对劲,赶紧将药碗搁在案几上,伸手去摸林思念的额头。掌下的温度冰冷,汗淋淋的,丫头吓了一跳,担忧道:“夫人,你快歇会吧,莫不是中暑了!”
林思念晃了晃脑袋,勉强睁开眼,扶着丫头的手虚弱道:“我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丫头着急道:“您再忍忍,我去煮碗消暑茶,叫人给你开窗透透气!”
谁知她脚步还没迈开,林思念却是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夫人!”
丫头一声惊呼,伸手去扶林思念的腰背,结果却摸到了一手的濡湿。丫头心里咯噔一声,将手举起来一看,顿时吓得跌在地上,颤声道:“血……血?!”
她手足无措地将林思念扶在榻上,手脚哆嗦了半晌,又朝着外间挣扎着坐起来的哑巴哭道:“十七哥哥怎么办呀,夫人她流血了!”
外间扑通一声闷响,小哑巴竟是不顾伤势,挣扎着跌下床来,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进了内间,朝林思念比划着手势:你怎么了?哪里疼?
“不是血,大概是羊水破了。”林思念躺在榻上,咬牙挤出一个笑来:“我都没慌,倒把你们吓傻了。”
“要、要生了吗?”丫头话都说不利索了,神经质地在屋内来回踱步,碎碎念道:“剪刀,热水……剪刀、热水……”
丫头毕竟还是个未婚少女,哑巴更不懂了,林思念深吸一口气,待腹中的阵痛过去,便吩咐道:“可能还要些时候,丫头,你去给我煮些鸡汤粥水之类的吃食。”
毕竟,待会真要生起来,可是一件体力活。
见到林思念面色苍白、汗水淋漓的模样,哑巴比她更为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一闭眼她会出意外似的。
林思念道:“你也出去吧。”
哑巴摇了摇头。
林思念笑了:“你是个男人,呆在这能做什么。”
哑巴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白的脸上掠过一抹浅红。
他站起身,颇为不放心地看了林思念一眼,用手语道:我去给你熬粥,让那丫头进来陪你。
林思念点点头,表示应允。趁着现在还不算太疼,她得闭眼好好睡上一觉,这样才有充足的体力去应付生产时的剧痛。
到了入夜时分,林思念感觉剧痛加重,几乎是一呼一吸间便会阵痛一次,她也是第一次生产,隐约猜测大概是差不多要生了。
这种事丫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娘生下弟弟时的情景,便学着产婆的模样握住林思念汗湿的手,着急道:“夫人,您再忍忍,深呼吸用力,一会儿好了!”
开头林思念还能咬牙忍住疼痛,后来实在是太疼了,她忍不住闷哼起来,试着调整呼吸,开始用力。
这种撕裂般的剧痛一直持续到深夜,林思念面白如纸,整个人如同泡在汗水池子里似的,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再这样下去,这孩子估计得憋死在产道里。
守在外间的哑巴亦是一宿未眠,他用力敲了敲桌子,似乎在焦躁地询问什么。
“十七哥哥你别敲了,不要打扰夫人!”丫头抹着眼泪,任由林思念将她的手腕抓得一片青紫。
哑巴便烦闷地扒了把头发,不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思念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去,呻-吟声也越来越无力,丫头急了,不住地给林思念鼓励道:“夫人,您别放弃!再使一把劲,马上出来了!孩子马上出来了!”
“别叫了。你这般聒噪,会令我分心……”
林思念剧烈**,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丫头,你去我床头那柜子的最底层,将我放在里头的两张旧宣纸找出来。”(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