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离开之后,顾不得官职得失,匆匆忙忙离开了洛阳,又惧怕董卓派人行刺,便绕道返回家乡太谷,隐居在山林中。后来董卓果然派人追杀,但追了数日也不见卢植的影踪,这才作罢。
废立诏书起草之后,董卓按照贾诩的主意,派人将诏书送到袁府,请袁隗批复意见。
接到草议诏书,袁隗心想,无论同意与否,都难以阻止董卓行废立之事。今日大权在握的董卓再也不是几十年前自己要辟为府掾的边陲小将了,若是阻扰他的计划,只怕此人不会顾及昔日的提携之恩,自己一把老骨头倒也无所谓,可是,袁氏家族呢?
还有,袁绍已经因此得罪董卓,仓皇逃离洛阳,袁家不可再步其后尘,为董卓大开杀戒提供任何借口。
想到这里,袁隗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便派人传讯董卓:如报所议。
卢植逃走、皇甫嵩默然、袁氏低头,意味着废立之事再也没有任何阻挠。于是,隔了一天,中平六年的九月初一,五更时分,百官公卿全都再得诏令,董卓邀令群臣齐至崇德宫前殿,廷议废立大事。
该来的挡不住,百官闻讯之后,除了皇甫嵩托病不出之外,其余全都冒着绵绵秋雨赶往崇德宫。
曹聚自然也在百官之中,在步入殿前丹墀时,不由为眼前的凄清秋景而怵目。丹墀旁,殿基四侧,铺满无人打扫的枯枝落叶,无论是地址的宫柳,还是高大的银杏和古槐,因三个多月来淯水的剥蚀,枝枯了,叶黄了,秋风一吹,枝败叶落。
只见那凄风苦雨中,红树叶、黄树叶片片飞舞着,好似民间祭奠时抛洒的纸钱。一阵又一阵的秋雨打在飞舞的树叶上,发出嘀嗒声响,心情沉重的官员们踏着满地堆积的枯叶走进了崇德宫前殿。
殿内的气氛更为压抑,正中设立着皇上的御座,东向有一处垂挂这白纱的帷幔,便是为临朝称制的何太后所设。这个时候,帝后都没有驾临,而目光如炬的董卓和须发斑白的太傅袁隗已先期来到,袁隗微微闭着眼睛,面无表情,而董卓则是挺着大肚子一一打量鱼贯而入的百官们。
百官们按照职位品级排好之后,董卓便给太常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就唱喝道:“恭请圣驾。”
声音落地,仪仗簇拥出面色苍白、畏畏葸葸的少帝刘辨,看刘辨的表情,似乎有点不情愿,却被不太客气的侍卫强行按在了御座上。
曹聚特意望了一眼白纱帷后的何太后,但是,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太后此时的心情一定是乱如麻。
确实,何太后此时的心里比刀绞油煎还难受,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即时曾经因为她鸩杀王美人而受先帝冷落,也不像眼下的处境这般凄惨。
她不应该是临朝摄政,总领万邦的女主吗?此刻为什么没有人向她行大礼,向她欢呼万岁?为什么没有人再敢站出来为他们孤儿寡母说一句话?与皇室同荣共贵的勋戚难道不在朝班之中吗?世受皇恩的三公九卿难道都被董卓这个奸雄吓破了胆、割掉了舌头不成?
一番怨天尤人之后,何太后的目光便又锁定在了曹聚的身上,心中登时生出了无穷的恨意,哼,曹聚,若非是汝杀死哀家的兄长何进,董卓怎会进京摄政,哀家与汝,非但有杀兄之仇,还有祸国之恨,有朝一日,一旦汝落在哀家手中,哀家必让汝求生不得,求死不成。
就在这时,紧挨着白纱帷出,忽然响起了董卓那炸雷般的喊声:“皇天无私,唯德是佑,今上在丧行乐,无人子之心,有侮慢之容,群情激奋,百僚议定,今废为弘农王,拥戴陈留王协为帝。”
简直是强词夺理,傲慢不逊,这岂是臣下该有的口气?
何太后真想冲出白纱帷,大声呵斥这个欺上凌下的董卓,这几日来,何太后已经有所预感,更是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在何太后的生命中,只有两样东西最为珍贵,第一就是她的地位和权力,第二自然就是她的亲生儿子的前程。
曾经,为了这两样东西,何太后曾不惜惹恼汉灵帝,亲手鸩杀王美人,还差一点将刘协也一并杀了;为了使刘辨能坐稳江山,不惜唆使何进对婆母董太后一门狠下杀手,不惜自己的身体拉拢驸马曹聚。
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何太后出于保护自己在宫中地位的考虑,才会默许何进将董卓和丁原召进洛阳来。只是,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往日的苦心经营全都付之东流,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何太后有以死相拼之意,但却没有冲出去,因为她也明白,冲出去有何用,怒骂董卓几句能挽回局面吗?说不定会使得董卓恼羞成怒,提前下手,要了她和儿子的性命。
泪眼朦胧中,何太后凝视着宫闱中最凄惨的一幕,太傅袁隗将刘辨从御座上牵扶下来,解去玺绶,又把他引至北面臣子之位站好,恰好站在了曹聚的身边。
不少大臣的眼中都有泪,面色悲戚之极,注视着废立的全过程,但因为昨天的教训,没有一个人敢有反对意见的,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过程。
悲哀之极的何太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支撑不住了,盼望着这一场悲剧赶紧落下序幕,但就在她快要昏厥的时候,猛然听到董卓又开口了:“今太后逞威椒房,恣情后宫,有悖妇姑之礼,全无关雎之诚。古时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著在典册,后世称扬,今太后今上并宜退居深宫,习礼修性,方可上追成宪,下慰舆情。”
最后,就是陈留王协上位,穿上从少帝身上摘下的玺绶,被袁隗牵着上了御座,南面而坐,接受百官拜贺,刚刚被废的刘表也跟群臣一眼,北面拜舞。
朝堂之中,有一个人是最激动的,自然就是刘协的生母王美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