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歌本不愿随文昌帝君去蓬莱阁,但是抵不住他久违的关心,半推半地,也便来了蓬莱阁。
祁辛听文昌帝君描述了她的情况,也很有兴趣研究研究。只是他想检查一下乐歌的身体状况,乐歌不让;他询问她缘何会做出残害同门之事,她缄默。
祁辛犯了难,看向文昌帝君,用眼神告诉他,倘若乐歌不配合,他也无能无力。
文昌帝君只得对乐歌循循劝导:“乐歌,为师相信你不是坏孩子,你做那些事情定然事出有因,你且叫祁辛仙君给你瞧一瞧。况且,你打伤了那么多的弟子,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乐歌掀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倔强着不说话。
她该如何配合呢?
倘若她给祁辛检查了身子,祁辛定然会发现她寿命已经寥寥无几日的事情。虽然不晓得文昌帝君是否会因此伤心,但她宁愿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愿看到别人对她的同情。
倘若她告诉祁辛,是鬼卿教她做的这些事情,他们定然会降罪于鬼卿。虽然现在想来鬼卿的话确实偏激了一些,可是真正去做这些事情的人确然是她自己,她是决然不会出卖鬼卿的。
如此,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对文昌帝君说:“我身子没什么问题,精神也没什么问题,你们别再费心了。”
祁辛与文昌帝君对视一眼,祁辛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强求。你们师徒二人难得来我这里一趟,总不能此回去。前些日子兰羽送来几坛好酒,味道甚好,帝君,不若我请你喝几杯?”
文昌帝君点头道:“也好。”随即又看着乐歌,说,“乐歌,你身子不好,在这里歇息着,待会儿为师便带你回去。”
乐歌点头答应,随即又轻轻地说:“师父,别贪杯,你酒喝多了容易头疼……”
文昌帝君一愣,而后徐徐笑开了:“知道了。”
他与祁辛离去,乐歌坐在房间里乖乖地等着。
不多时,忽然听到院中有动静,她以为是文昌帝君回来了,心中还纳闷怎的这么快饮完酒了,打开房门,却看见一个苞米似的胖娃娃,抱着一个足足有自己半个身子那么高的酒坛,往角落里走去。
房门打开的声音叫那胖娃娃停住了脚步,看了过来。
乐歌与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那胖娃娃才放下酒坛,一边摆手一边慌慌张张地说:“阿念没有偷酒,阿念更没有要把酒藏起来……”
乐歌被他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笑着说:“你是哪里来的?为何要偷酒?”
“我都说了我没有偷酒。”阿念低头咕哝道,很明显自己也心虚了。
乐歌干脆蹲下身子,哄他:“好吧好吧,你没有偷酒,更没有要把酒藏起来。”
阿念这才抬起来,使劲点头。
乐歌打量了他一会儿,便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小娃娃,你可认识一个叫兰兮的人?”
“认识啊,那是我姑奶奶。”
“原来你是兰羽的孙子。”乐歌捏捏他肉呼呼的小脸,“倒是有缘。”
阿念歪着头,稚气地问:“姐姐也认识我姑奶奶吗?”
听他叫自己“姐姐”,乐歌忍不住又笑了:“傻孩子,我可是比你姑奶奶岁数都大,你不该唤我‘姐姐’,该唤我‘奶奶’才是。”
阿念鼓了顾腮帮,便乖乖改了口:“奶奶,阿念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这酒是爷爷送来的,师父他们很喜欢喝这个,可是阿念没有喝过,所以阿念也想尝尝。”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抱着乐歌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阿念喝一口,奶奶替阿念保密好不好?”
乐歌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故作严肃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说你没有偷酒?”
阿念委屈地对手指:“那阿念不喝,阿念闻一闻味道也行。”
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乐歌也不忍心,便将那酒坛打开,叫他闻了闻:“这酒可香?”
阿念扒着坛子使劲嗅了嗅,而后捂着鼻子连连推开:“不香不香,竟是这种奇怪的味道,好难闻呀,奶奶快跑……”
说着自己迈着两只肉呼呼的小短腿,哒哒跑远了。
乐歌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圆滚滚的小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个孩子,明明这样香的酒。”
她想着,反正酒坛已经打开了,也不能浪费了这好酒,便隔空摘了一片树叶,舀着坛里的酒,大口小口地喝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大树上正站着两人,齐齐将她望着……
“这酒名叫‘十里醉’,若是常人,十里开外闻到了这酒香便会醉倒。”祁辛说着,便飞身下去将醉倒在地上的阿念抱了起来,而后飞回原地,笑着说,“这孩子,闻了这酒香还能跑这么远,孺子可教。”
而一旁文昌帝君的神情却没有他这般轻松,一直锁眉看着乐歌:“这酒果真有效?能叫她开口吐实言……”
“你且放心,这法子我屡试不爽。”
文昌帝君微微垂下眼帘:“乐歌这孩子,是要强了些,什么也不肯说,即使受了委屈也憋在心里。枉我还是她的师父,竟从来没有看透她。”
“她本该步步攀升的,以她的能力和悟性,若是搁在正道上,说不定仙阶能超过我。”说到这里,祁辛别有意味地看了文昌帝君一眼,“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你这个做师父的,确实有责任。”
文昌帝君也不反驳:“我看她步步走错,又何尝不难受呢。”
祁辛听闻他这句话,唏嘘道:“她虽是走错了路,但好在心肠还不算坏。”祁辛低头将怀中的阿念托了托,说,“一个对孩子丝毫没有戒备心的人,能坏道哪里去呢。”
文昌帝君骤然沉默。
等到乐歌醉醺醺地坐在地上,倚靠着酒坛打瞌睡之时,忽然被人摇醒:“乐歌,乐歌,醒醒……”
她迷蒙地睁开眼,便瞧见文昌帝君那张极为俊美的容颜。
特美,特想亲一口。
这样想着,她便顺势勾住他的脖子,钻入他的怀中,仰着头呵着酒气撒娇:“师父,师父,你低一低头,我有事想同你说……”
小女儿家的娇羞和着微微的酒香,熏得文昌帝君耳朵微红。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拥抱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听见她有事情要告诉他,便真的低下了头。
乐歌眯着眼睛一笑,凑上去便将他的唇啾了一下。
文昌帝君惊得一把将她推开,乐歌不妨,失去平衡,趴在地上,看了文昌帝君一眼,忽然捶着地嘤嘤哭了起来:“师父讨厌我,嘤嘤嘤,师父讨厌我……”
文昌帝君责备地看了一旁笑得肩膀颤抖的祁辛,祁辛摊了摊手表示无辜:“酒这东西,除了让人酒后吐真言,也能让人释放本性。你不觉得,这样的她,比清醒的时候,可太多么?”
文昌帝君看他的眼神,颇有一种“老子信了你的邪”的意味。
乐歌还在哭闹着,文昌帝君只好将她扶起,像是哄孩子一般,哄她:“为师不讨厌你,快别哭了……”
可谁知乐歌听完这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你说谎,你明明很讨厌我,你把我关在水牢里二十年,那里面好黑,你放蛇虫钻入我的身子,让老鼠啃食我的骨头,咯吱咯吱,好疼,好痛苦……”
她回想起那段生不如死的时光时,仍是忍不住,抱头尖叫起来:“好疼,好疼啊师父,师父救我,你快来救救我……”
文昌帝君见她如此模样,登时心口疼了起来,后悔得难以自持。他将她抱住怀中,自责道:“乐歌莫怕,师父在这,师父在这……”
可是乐歌叫着叫着,忽然急切地望向四周,唤起另一个名字来:“鬼卿,鬼卿你在哪里,你快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好孤独,师父他不要我了,你快来!”
“鬼卿”这个名字,文昌帝君和祁辛俱是第一次听到。很明显,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祁辛立即问:“鬼卿是谁?”
乐歌却茫然了:“对啊,鬼卿,你是谁,你是谁呢?”
祁辛继续追问:“你是在哪里见到这个‘鬼卿’的?”
乐歌此时已然意识糊涂了起来,便本能地回答道:“在水牢里。”
“你最近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乐歌抬头,宛若孩童般笑嘻嘻道:“昨天晚上啊。真好,他好久没来看我了呢。”
祁辛不给她**的机会,继续问:“他长什么样子?”
“他啊,”乐歌垂着脑袋,想啊想,“他长什么样子呢,他长得和我一样呢……”
祁辛愣住。
她说完这个,便窝在文昌帝君的怀中睡了过去,饶是他们问什么,她都没反应了。
文昌帝君看着怀中熟睡的乐歌,抬头对祁辛说:“你说,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呢?我到底,让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
祁辛面露复杂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帝君,唉……”(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