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郦清妍回了一趟定国公府。郦朗逸和宋佳善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不能不回去,何况清婉还在那里。
比起郦清妍本人,温阑更不想人回去,可若是真不回去于情于理又不合,思考了半晌,给了郦清妍一天的时间,让她当天去当天回来,还特地叮嘱,若家里人要留她过夜,说王妃娘娘的病实在离不了她,料他们也不敢强留。温阑的病,还真成了各种场合下用来拒绝别人百试百灵的挡箭牌了。
郦清妍向温阑借了个人,一个身份比大管家冯梵英还要高上两分的侍从笃音。温阑有些意外,问她借去作甚。郦清妍朝她眨眨眼,“做坏事需要壮胆,笃音先生身份不凡武艺超群,再合适不过。”
温阑哈哈直笑,搂着她道,“我身边像笃音这样的还有好多,要不要再给你几个?让如圭如璧也一起去吧,她俩单是样貌能为你长脸不少。我在给你备四五车礼品,浩浩荡荡的去。”
郦清妍认真点头,“对,再加一队乐师,一路过去吹吹打打的,更加热闹。”还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搂着温阑的胳膊乐成一团。
最后郦清妍带着一车的东西,拾叶弄香,紫芸佩兰四个丫头,五个家丁,二十个护卫,外加一个小暑,颇有架势地往定国公来。若不是郦清妍坚持,温阑还想派更多的人护送她。
郦清妍一直笑温阑的兴师动众,“娘娘,妍儿去的又不是龙潭虎**,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现在可是我最重要的人,不护好你,出了什么差池,我找谁去?”
慕容亭云恰好从外头进来,听到这句话,面色不虞,“那本王呢,在你心里的重要性已经不及这小丫头了么?”
温阑眄他一眼,“你有重要过么?”说的慕容亭云一口气叹的百转千回,委屈无比。
这里能看出温阑与姜柒柒最大的不同了。算把温阑的胆子借给姜柒柒,她也是不敢说出这样的话的,而且说出来了,估计也是被慕容亭云当场打死的下场,不会像现在这样,老夫老妻了还相处的和新婚一样。
温阑指了一架颇为巨大的马车送郦清妍,四个丫头一齐坐进去都有富余,里头的陈设结合了华丽与实用,奢华无比,简直是一块移动的金砖。郦清妍又要拒绝,温阑也向她眨眼,“既然要做坏事,底气要足才行,看见这马车,不信你爹娘还敢对你说重话。”
郦清妍无可奈何,宠吧宠吧,她要宠,自己接着,前世今生,会这样宠自己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上车前笃音牵着马,问郦清妍他具体要做些什么。小姑娘笑的狡黠又奸诈,说笃音只用陪着过去,在定国公府站一站足够了。笃音为那笑容笑的心底发虚浑身发毛,总感觉与温阑越来越像的郦清妍会把自己带走卖了。况且类似当面出卖或是背后高价售卖笃音这样的事,温阑不知干过多少回……
微微晃动的马车里,郦清妍问了几个丫头一个问题,想集思广益。
“想要让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一见钟情,要怎么做。”
马车里静了片刻,弄香战战兢兢问,“小姐想让谁和谁一见钟情?”
“你们别管是谁,只说想到的法子成,话本子上看来的也行,越多越好。”
四个丫头均年长于郦清妍,情窦已开,怎会对这些事没有幻想憧憬,听到这样的吩咐,大家顿时叽叽喳喳说开了。紫芸跟着弄香她们伺候郦清妍已有好些时日,早习惯了这样自由随性的相处方式,被带的有什么说什么,佩兰起先有些犹豫,后来也甩开矜持加入讨论。
拾叶正说,“我看小姐平日里读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书里常说,花前月下,惊鸿一瞥,若两人容貌都不差,这事便成了一半了。”
佩兰有些纠结,“实际其实是不行的吧,夜晚黑灯瞎火的,多是看不清,得想个更为惊艳的出场才妥当。”
弄香考虑的比较周全,“这样的法子,算两人看对眼,也只为对方美色所惑,感情难以长久,不若倾倒于对方才华来的保险又持久。”
紫芸道,“弄香姐姐说的在理,看小姐的意思是要两人钟情倾心而后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不过,奴婢倒是觉得,一见钟情哪里比得上慢慢了解,逐渐接触后由生疏变得熟悉,一点一点培养出来的感情浓厚。”
弄香笑她,“公子出门方便,小姐可是常年待在闺阁中的,你让两人怎么慢慢接触去?若是私下往来,岂不为人诟病?”
郦清妍插了一句,“这是我让你们想办法的原因,定要经此一见,再难忘记,非此人不可才好。”
四个丫头齐齐沉吟,“这可不好办了。”
一行人马到了定国公府,一帮丫头也没讨论出个什么结论来,郦清妍让拾叶帮自己整理衣裳发饰,吩咐道,“话题暂且搁下,咱们回去的路上再接着说。”
郦清妍的身份还不能直接从国公府大门进去,家丁开了西角门,结果马车太大,根本进去不得。几个丫头看着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家丁,莫名的乐的不行。郦清妍叹气,“昐儿若是知道了这事,估计能笑一年。”四个丫头笑的更厉害了。
无奈下车,乘了轿子进府。
恰巧是正午,歇上片刻差不多该用膳了,郦清妍也没去别处转悠,嘱咐下人仔细招待笃音以及跟随而来的护卫们,便带了丫头来正厅,郦朗逸等人正在那里等她。
郦清妍来时的风光排场早被下人传进府里来,宋佳善脸上的荣光浓郁得快化成实体,一旁的赵凝则一脸青青紫紫,阴郁得很。俩人一左一右坐在郦朗逸身边,像冰与火的两个世界。
进去后先叩了头,郦清妍道,“给父亲母亲拜年,祝父亲母亲福寿绵长,诸事顺心。”对于自己为何这个时候才过来拜年,只字不提。
宋佳善笑的和蔼可亲,“地上凉,快起来吧。”
“谢母亲。”郦清妍又叩一下,搭着拾叶的手站起来,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还没坐稳,赵凝便含酸拈醋道,“七丫头这是傍上高枝儿啦,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这里,大年初一不过来,偏要等初三了才慢慢的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七丫头见利忘义,把敬王府当自己家了呢。”
“王妃娘娘病情要紧,走不开。”郦清妍神色平静地回了她一句。
“也对,七丫头现在跟着名医姬无病学医,想来也是半个神医了,恰巧我这几日夜夜头疼睡不安稳,小神医帮我瞧一瞧?”
郦清妍没回答,回答她的是宋佳善,“你的心也忒大些了,敢这样叫妍儿给你看病,是我可不敢。”言下之意是我俩这样不对付了多年,你不怕她在药里下什么东西让你以后直接起不来床?
赵凝一顿,旋即笑道,“七丫头连王妃娘娘得了那么多年的顽疾都能治好,治我这病岂不举手之劳?若是连我这小病都无能为力,又怎么放心她去照顾娘娘?”
郦朗逸横了她一眼,“莫要瞎说,妍儿在敬王府劳心劳力,颇得王妃喜,说明她有那个本事,此次还是笃音先生亲自送了来,足见王妃对妍儿的重视。”
赵凝便感慨,“七丫头这性子惯是什么也不说不理,连这样的人都能为王妃娘娘看上,着实让妾身羡慕,若是婕儿也有这样的好运气,我这做母亲的定是要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七丫头在王府这样的受宠,何不把五丫头和婕儿一同带过去,也让她们开开眼界才是。”
宋佳善嗤笑,“姐姐以为那敬王府是自家后院,想带人进去带人进去吗?”
郦朗逸见二人越说越不成体统,压着声音威慑一句,“你俩闭嘴!”
郦清妍一个字也没听,自己坐在那里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喝着,还吃了两块清甜的豌豆黄,等到肚子中有了点东西,一会儿聊天再久也不会饿着,才拍净手上的糕点碎屑,施施然打断上头三人的自说自话。“父亲,上回的书信,你可看了?”
正在说赵凝分不清场合轻重的郦朗逸顿时停了,看着一瞬间变得像陌生人一样的女儿,“看了。”
“父亲能否找个清净的地方,女儿有话要同父亲讲,无干外人还是不在为好。”
郦朗逸听出了这话里的斤两,顾不上只知道相互斗嘴吵的不行的两个次夫人,强行把人撵了出去。
看着含恨而去的两个妇人,郦清妍叹了一句,“父亲该选个正夫人了。”
作为女儿对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不合适,不过郦清妍现在养在温阑身边,身份今非昔比,郦朗逸对她格外纵容些,听到这话以为她是在示意自己给宋佳善抬位份,便说,“你母亲尽心尽力服侍我多年,又为我哺育你姐弟兄妹四个,正夫人之位,的确实至名归。只是凝儿和你母亲几乎同年入府,若是抬了你母亲,她心里不好受,可能要闹上好一阵子。”
郦清妍笑,“父亲误解我的意思了,女儿是说,府中正夫人一位空悬,父亲既然要选新夫人,何必一定从府中选?父亲要把清婉姐姐嫁到马家去,借此拉拢马煓,如此费心周折,能不能马煓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还另说。依女儿看,父亲不若自己娶一个正夫人进来,岂不来的直接?”
郦朗逸听的有点呆,“可你信上不是说敬王爷和马家不对付,让我千万莫与马家联姻吗?”
“难道父亲只有马家一个选择?理国公史家今年刚及笄的史明雪,修国公家的秦彤秦影姐妹,庆国公刘家与您平辈还有一个的小女儿刘容,敬王府侧妃刘宓是她亲姐姐,这些人,不比一个并无实权的左相来的实在么?”
郦朗逸想了想,发现最后一个的确很是让人心动,但是转念想到那刘容的样貌,又有些犹豫,“听说那刘容其貌不扬,因为这个导致十八岁了也未曾有合适人选上门提亲,为父怕娶回来看着堵心呐。”
郦清妍的声音变得有些冷,“父亲的后院还缺美人?您需要的是利益,可不是美色。若您只惦记后者,女儿无话可说。”
郦朗逸咳了咳,“还是你考虑周到。”看着她的眼神却越发尖锐,“不过妍儿,这样的法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郦清妍面不改色,“女儿曾在娘娘面前提及过父亲想将清婉姐姐嫁入马家,娘娘评价父亲此举无异于卖女儿换荣华,女儿担心您以后即使身处高位,这些事会为人翻出来作为谈资,折辱了您的名声。与其留下把柄,何不亲自出马,反正父亲后院正夫人之位空悬多年,母亲与赵姨娘母家家世本不高,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夫人进来不是理所应当么?”
郦朗逸被她这通话说的有些挂不住脸,才想要生气呵斥,又想起那是王妃娘娘的评价,自己哪有那个胆子说敬王妃的不是,强行忍耐着,将思绪转到正事上来,“只是这庆国公是八国公中唯一有封地的一个,又有敬王府侧妃刘宓撑腰,为父去提亲,对方怕是不肯轻易同意啊。”
“这有何难?我拜托娘娘去请右相傅伾的母亲齐老夫人出面,为您做媒,庆国公还能不答应么?”
郦朗逸本来想问,这样的事她一个小姑娘去和温阑说,对方怎么会同意,话到嘴边,想到陪她一起过来的笃音,又觉得说不定王妃还真能同意,连贴身护卫笃音先生都能派来护送她,可见王妃对她的宠已经到了令人侧目的地步。
撂下这个问题,郦朗逸带着几分赞叹道,“妍儿真是让为父吃惊,不过去了敬王府大半个月,倒像是变作另一个人了,为父差点认不出来。”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何况我去了不止三日。”
郦朗逸哈哈大笑,以为郦清妍也会跟着自己一起笑,再不济也会附和两声,结果对方只是冷冰冰看着自己,倒是让他尴尬的不行,笑了几声止了。又咳了咳,问,“你方才要为父屏退左右,说有要事与我说,难道是刚刚说的事情?”
“自然不是。”
郦朗逸觉得这个丫头一点也不像自己那个养在身边,为自己所熟知的女儿,一改以往的唯唯诺诺,应答自如也罢了,居然在气势上隐隐有盖过自己这个国公之势,而她不过是在那里端坐着,什么也没有做。郦朗逸不习惯这种被一个小女孩儿压制得无法喘气的感觉,在椅子里调整了坐姿,拿出在朝堂上与群臣辩论时的认真态度,沉着声音颇有威严地说,“那你还不快快说来。”
察觉到对方的变化,郦清妍眸子一转看了他一眼,“一场风暴在即,想必父亲也察觉到了,请问您准备激流勇进,还是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