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生物钟的缘故,于桐按时醒了,意识清醒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方城怀里,而方城靠眠在沙发上,她的右手还与他交握着,姿势堪称别扭,极其别扭!
于桐本欲抽手,又忆起方城近期睡眠质量特差,还是有些不忍心。
算了……
于桐撇个嘴,依旧维持着快把手臂都折断的姿势躺在方城怀里,她压根儿没别的心思,估摸着现在在她眼里,方城是一个人肉沙发。
于桐耳朵贴在他胸膛,“咚咚”声入耳,她细细凝神,是方城的心跳,起伏有规律,一下又一下强而有力,她勾扯了下嘴角。
这一笑,昨晚的记忆幻灯片般在眼前闪过。
于桐双睫忽闪,嗯?昨夜她是不是哭了?(⊙_⊙)
哭得可凄惨了,那泪水哗哗哗流了下来。
她是不是还靠着方城的肩了?
靠他肩干嘛?她特么是脖子断了?(⊙_⊙)
还有,方城是不是还给她擦眼泪了?
她记得他动作温柔的很,绵绵软软,让人想起了棉花糖。
所以,她这么顺理成章在他怀里睡着了?中途都不带醒的?(⊙_⊙)
全部疑问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于桐小脸拧巴在一块儿,她现在想来觉得真特么丢脸!从小到大,她在老爷子面前都很少哭啊!
于桐一时无法接受,自个儿忧郁起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这个吸气呼气的动作幅度略大,方城手指敏感弹了下,似是惊醒。
于桐恍惚察觉他的动静,未来得及起身,哑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醒了?”
于桐尴尬起身,将自己的手从方城掌心抽出。
分开的那瞬间叫一个酸爽,于桐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因一晚上不变的姿势而僵化了。她赶紧活动活动指关节,嘎啦嘎啦作响。
于桐边伸展边嫌弃说:“早醒了。”
方城淡淡问:“醒了干嘛不……”
于桐打断他的话,“哎哎哎,你别多想,我才不屑占你便宜。看在你先前救我那几次的份儿上,我还你人情,让你多睡会儿。”
方城微颔首,活动了下筋骨,他站了起来,准备洗漱,想起一件事儿,方城侧过脸说:“昨天……”
于桐敏感,听到“昨天”二字觉得方城要说昨晚的事情,她打岔:“昨晚的事你给我忘了,别提,一个字也不准提。”
于桐沉沉望方城,眉头蹙起。
方城浅笑,配合道:“早忘了。我想说的是,昨天修卧室的门钱……记得赔。”
于桐:“……”
抠!你抠吧!
*
吃完早饭,于桐本想出去做生意,可又一琢磨,她的生意本儿昨天都给落在酒店门前了。
于桐托腮,苦恼盯着空盘子,要不她今天休息一天?
思忖后,于桐抬眼看慢条斯理吃着早饭的方城,她轻哼一声,站了起来,说得老大声:“我去做生意了——”
巴不得方城能听见。
方城停下筷子,看她:“你东西昨天没带回来。”
“知道啊,所以去取。”
“你怎么去?”
于桐等着他问这句话,她弯腰,手撑在桌上,笑嘻嘻凑向前,帅气挑眉,“你捎我一程?”
方城觑她一眼,没说话。
于桐痞兮兮打个响指,“没说话可是默认喽~”
方城:“……”
虽说是捎于桐一程,可盛煌酒店和方城工作室处于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方城也没嫌烦,将于桐送到酒店门口再折回去。知道她没修车钱,在她临下车前塞给她几百块,于桐眼睛笑眯眯表示感谢,方城唇角一勾,补充说“要还的”,于桐撇撇嘴,愤愤下车。
于桐望着方城的车远去,这才默默走去自己电动三轮车所停的地方。
幸亏还剩一点电,她磨磨蹭蹭开到了附近修车胎的店铺,补个轮胎,顺便在老板那儿充个电。
于桐在旁等待时,远处走来一行人,她定睛一看,不屑笑笑,哟呵,领头的可不是光头阿山。
*
电动三轮车放在车铺子修理,于桐跟着光头阿山走到附近的小公园,早晨这个时间点小公园里没什么人。
于桐懒散往观光长椅上一坐,腿一翘,从包包里抓出一把瓜子,慢慢嗑了起来,手腕上还挂了个塑料袋,将瓜子壳扔里头。
“有事?”于桐瞥光头阿山一眼。
光头阿山负手立于小湖边,乍一看还挺像个忧郁中年诗人,好似一回头能念出一首诗呼应意境。
“小晞的事。”光头阿山声音粗哑。
于桐嗑瓜子的动作停一秒,随后继续:“她的事我帮不上忙,老实跟你说,我帮她,反而可能害死她。”
光头阿山回头,望向于桐:“我早该猜到了,向来嗜钱如命的你,如若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原因,为什么会拒绝这么一桩生意。”
于桐弯唇一笑,“知道你还来找我。”
光头阿山:“我想来见见你,”
于桐嗑瓜子“咔哒咔哒”的声音停下,“想见我?”
光头阿山颔首。
“是想让我把你的过去说完吧。”于桐敏锐聪颖。
光头阿山一愣,踱步到于桐身边坐下,他双手撑在腿上,叹口气:“没错,想听你把我的过去说完。”
于桐挑眉,她还真是一猜一个准,以前也有不少人花钱找她,目的不在于看未来,而是为了听她讲过去,把她当成个说书先生似的。
久了于桐也明白了,他们想听个情怀。
于桐轻笑:“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是应该记得最清楚吗?”
光头阿山感慨:“清楚,但从别人嘴里听来,又是另一回事。”
于桐拍拍手掌,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摩擦,“行啊,钱。”
光头阿山:“没现金,支付宝?”
于桐一笑:“成交。”
收钱好办事,二话不说,于桐从上次在酒店所停的地方接着讲了下去。
光头阿山母亲虽和他一起逃了出去,可阿山嘴角酒瓶的划口起了炎症,高烧不退。没办法,阿山母亲将他送往了医院,为了医药费,她又回到了那个家,可却再也没有回医院。
阿山养父因为气愤不过,与回到家阿山母亲再度起了争执,谁料吵骂动手的过程中失手杀了阿山母亲,而后畏罪自杀。
光头阿山最后被送进了孤儿院,嘴角的长疤让其他小朋友怕而远之,也没有人愿意领养他。
久而久之,他养成了孤僻阴冷的性格,成年后最终因抢劫入狱。
于桐讲到这儿叹口气,“诶……”
光头阿山侧眼看她,笑了:“我都没叹气,你叹什么气?”
她这不是同情他嘛……
于桐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对光头阿山说,“伸手。”
光头阿山照做,于桐抓了把瓜子放在他掌心,“嗑会儿瓜子,光听我讲闷不闷。”
光头阿山觑着手里头的瓜子,只是笑了笑。
于桐瞥他一眼,继续讲了下去。
光头阿山刑满出狱后,还是触到了幸福的开端,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姑娘天生说不了话,也是个孤儿。两人互相取暖依偎,最终在结成良缘。
好景不长,那姑娘生了**腺癌,巨额的手术费和医疗费让他束手无策,他又想到了抢劫和盗窃。
阿山挑了个高档别墅区,观察了一阵子,选了户人家,警报器响了,阿山最终失手。阿山再度入狱,一个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却为了他的妻子在房子的主人面前下跪磕头。
而房子的主人是王铭。
于桐又深深叹口气,光头阿山嗑瓜子的手停了下来,“怎么又不讲了?”
于桐看他,光头阿山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于桐:“王铭帮了你妻子,巨额的医药费他全部出了,虽然你妻子最终还是去世了,但他让你的妻子走得很体面。”
光头阿山望着微有波澜的湖面,浅浅笑了。
于桐仰头望着大白云:“王铭他拯救了你。”
“如果王铭没有帮你,你也许会恨这个社会,恨你自己,恨所有人。”
光头阿山沉沉说:“的确,没有王哥,没有现在的我。”
于桐又嗑起了瓜子,“好了,故事讲完了。”
光头阿山一笑,“于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听你讲完这个故事吗?”
“为什么?”于桐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光头阿山:“我不明白,王哥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小晞怎么会生那种病。”
于桐垂眸,“人生哪有完美无缺的,有得有失,相比大多数人,王铭他已经过的很好了。”
光头阿山睨了眼言语老成的于桐,他最终叹口气,未再说什么。
沉静片刻,光头阿山站了起来,潇洒说:“走了。”
于桐随意:“不送。”
光头阿山又低头瞧她一眼,才带着一群保镖离去。
人走远,于桐放下了手中的瓜子,她双手拍拍脸,呼口气。光头阿山的目的她哪能不清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救王晞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如果她有法子,愿她能对王晞诚心相救,若是没有,她像是个倾诉口,能让光头阿山觉得自己尽力了,内心过意得去。
于桐晃荡脚丫,这是为什么人需要有信仰,神、佛、宗教是寄托,也是奇迹。
于桐跳了起来,拍拍裤子上染上的灰尘,自顾自念叨,“卖地瓜去喽~”
*
夜幕降临,于桐从烤箱里拿了个地瓜,剥开吃了起来,咬了几口,她盯着前方灌木丛发呆,她将地瓜放在一边,走去前方折了一根回来,上面还有些叶子。
于桐坐在三轮车边,深吸一口气,扯着叶子数了起来,“救,不救,救,不救,救,不救……”
“不救。”最后一片叶子摘下。
于桐挠挠头,“啊——”烦闷的要命。
她又盯着前方的高楼,数起了楼层,“救,不救,救,不救……”
数到最后一层,她泄气:“不救。”
于桐嘟嘴,双手托腮,苦恼。
到了晚上八点,于桐犹豫,还是拿出了手机,给老爷子打电话。
电话通了,老爷子刚应了一声,她没精打采喊:“爷爷……”
“丫头,怎么啦?”
“爷爷……我想救王晞。”
老爷子:“真要救?”
“嗯。”
老爷子问:“丫头,那你要怎么救?”
于桐耷拉下脑袋:“不知道……”
摸王晞的骨不行,摸别人的骨也不行,所以光存救人的心思也没用,她根本束手无策。
于桐没底气,有些无理取闹:“爷爷……你有办法的哦……你肯定有的……”
老爷子沉默须臾,问:“丫头,哪怕搭上你自己,你也想救?”
听老爷子的语气,似乎是有办法的,于桐欣喜,“爷爷,你真有办法?”
老爷子严肃:“你先回答我,哪怕搭上你自己,也想救吗?”
于桐怂了:“爷爷……你知道我的,我怕死。”
她才不无私,如果真事关她的命,她宁可继续在心底愧疚,也绝不会救王晞。
“除了死之外。”老爷子补充。
于桐扁嘴:“半死不活,残废,都不行。”
老爷子爽朗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老爷子在那头叹了口气,喊她:“丫头。”
“嗯?”
“你爷爷我啊……摸过孩童骨。”
于桐惊愕:“爷爷你……”
老爷子:“摸了孩童骨后,不会死,也不会残废,只是需要一些别的代价。”
于桐心底嘀咕:别的代价……
“丫头,你有那个胆量吗?”
于桐蹙眉犹豫片刻,答:“有。可是爷爷,孩童骨变数多,那怎么办?”
老爷子沉吟片刻说:“若王晞不是孩童骨,你会安然无恙,这样皆大欢喜。若她是,这回倒是没关系,不会有变数。”
“为什么?”于桐不解,怎么不会有变数了。
老爷子娓娓道:“丫头,我二十多年前摸骨的那个孩子,遵循着我看到的未来生活了下去。”
于桐疑惑问:“是凑巧吗?像杨苒一样?”
老爷子笑说:“丫头,先前我以为是凑巧,可前阵子我知道了,并不是,因为他很特殊。”
“特殊?为什么特殊?”
“丫头,他是方城。”
“咔哒”一声,于桐单手折断了一根烧火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