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世子果真如同旁人所说的一样,仪容清俊、文雅大方,当真称得上一句年少英才、温润君子!”
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朝廷大臣,此时正对着明不依赞不绝口。
而在他对面端坐着的明不依,依旧是保持着自己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微笑,给自己对面那个朝廷上的重臣斟上了一杯茶,精湛的泡茶手艺又引起了那大臣的一片赞叹之声。
自从明不依来到京城之后,已经不知道接受过多少像这样的赞叹之声,面前的这个官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只是一个来京城为人质的质子,还是一个瑞王府的弃子,若是想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之内站稳脚跟儿,少不得得挖空心思交往应酬。
“世子爷有这般品行才德,为何下官还是在外面听人说,世子爷与瑞王爷在家里面……父子并不相和?”
喝了一杯茶,舍了那些或是客套、或是真心的赞叹,他面前的那官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本官斗胆一问,这亲生父子之间何至于如此?”
正事儿终于来了!
明不依暗中精神一振,面上却依旧是面不改色道:“非我不愿父子修好,实乃父王不依不饶,视我为眼中钉、绊脚石。”
说着,他还微微叹了口气,表情里也随之带了些惆怅的意味,苦笑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我虽是家中的嫡长子,但是生母早逝,父王又将他最宠的侍妾提为了续弦。”
“后来,那后母又为父王生有一子,乃是我的二弟,至此,我父王眼中便是再也没有了我这个儿子!”
“任谁会有这么一个无时无刻想要你去死,然后把世子之位让出来给你二弟的父亲,想必这家里面的父子关系都不会太好。”
最后,在那尚书大人同情的目光中,他淡淡的对这件事下了一个结论:“此事,实在是非我之过。”
在他对面坐着的礼部尚书,眼中的同情感叹意味更重。
明不依在京城里面待着的这段时间,他的各种应酬来往现在终于是有了一点儿作用,用他这副温尔儒雅的皮相,硬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面站稳了脚跟,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其中,他所收获最大的,是此时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礼部尚书郎。
“世子爷所说若是真的,那么当真是瑞王爷行事有失偏颇!”礼部尚书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眼中除了方才的同情感慨之外,又闪过了一丝看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最终,礼部尚书还是决定问道:“倘若事实当真是如此,那么瑞王爷此次将世子爷派来京城之中作为质子,想必也是早有预谋的吧!”
这话问的很直接,若是放在别的父子之间,肯定会被认为甚是失礼。
但是现在明不依却是毫不在乎,脸上带着一股愁闷的气色,口气也黯然失色:“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无论如何,我也不过只是一枚弃子罢了!”
“此事事了之后,不管我以后是死是活,想必我都不会对着那瑞亲王在生出一丝父子之情!”
听了明不依所说的话,对面的礼部尚书眼眸闪了一闪,但是却还是在明面上劝道:“世子爷不必如此灰心,在这京城之中好好的,又说什么死不死的!”
“亦或是说……”那礼部尚书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的问道:“其实有什么世子爷知道的,但是本官我们这些人却不知道的事情要发生……”
可是这个时候,无论他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明不依都摆出了一副苦笑的模样摆摆手,任凭他死命的撬、也没有从明不依的嘴里撬出话来。
在礼部尚书不死心,还想要继续再接再厉的时候,门外的小厮突然慌张的跑了进来,向着明不依禀报道:“世子爷,谢大将军又来了!”
这下子,连礼部尚书都能明显的看出来,明不依嘴角上挂着的苦笑,顿时更加苦了。
“得了!我那老丈人又来了。”
明不依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饰,眼睛看着门口,嘴里面还喃喃的说道:“完了!这一次不知道我那老丈人,又是看我哪里不顺眼……”
在一旁的礼部尚书,在听了此话之后,再看向这个瑞王世子爷的眼神,都不禁又添加了一层同情之色。
这位世子爷的运气还真是背到家了!在家里面爹不疼后娘不也罢了,与当今赫赫有名的谢大将军府结了一门亲时、娶了谢大将军谢武的女儿,可是他这老丈人竟然也老是看他不顺眼!
自从这明不依进京之后,这谢大将军总是逮到了机会,要对着自己的这个女婿冷嘲热讽一顿,过分的时候直接是破口大骂。
而明不依因着辈分的缘由,每次被骂的时候还得恭恭敬敬的听着,不能还一句嘴,看着也是可怜。
这么一来二去,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大都也都知道了明不依这位世子爷,不但与家里面父子不合,与谢大将军这个老丈人也是翁婿不合。
现在礼部尚书他正和世子爷明不依谈话的时候,这位谢大将军突然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想必又是挑到了自己女婿的错处,所以这才又来骂上一顿。
“这……岳父他老人家没打一声招呼,突然来了……”明不依像是有些为难的对着礼部尚书说道:“看起来,我与尚书大人之间的谈话,还是改日在聊吧!”
顺着明不依的目光看过去,礼部尚书看到不远处,那谢大将军正迈着大步、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怒气,正气势汹汹的向这边走来。
看起来瑞王世子是免不了又要挨一顿骂呀!
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个外人再呆在这里却是不大好,于是那礼部尚书非常识趣的向明不依道别,转身向门外走去,正好与走过来的谢大将军擦身而过。
“你这厮倒真是好大的架势,每次都得是我这个老头子先来找你!”
即使是走了很远,他还是听见了谢大将军在他背后发火的声音。
“岳父莫要生气,小婿只是怕岳父见了小婿生气而已……”
这是那倒霉可怜的世子爷的声音。
“呵!我是见到你生气,当初我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把自家女儿嫁给了你……”
……
看起来这对翁婿的关系,也确实是不好!
听着背后那盛怒吵闹的声音,已经走出去了很远的礼部尚书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走远了。
只留下谢大将军和明不依留在原地。
岂料,在那礼部尚书的背影完全消失之际,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两人,突然停下了声音,一个个都沉默起来。
气氛顿时开始变得寂静沉重。
“这件事,可是办好了?”半晌之后,方才还在把明不依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谢大将军谢武,此时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明不依也一改方才的面色愁苦、顺和温吞的表情,脸色也慢慢沉静下来,此时正用手指敲着桌面,思虑了一会儿说道:“刚才我与岳父演的这出戏,约莫能够把这礼部尚书给糊弄住!”
“这演戏可是不止演了刚才那么一场!”
没有外人在这儿,谢武也终于放松下来,不再摆着一副凶狠不耐烦的架势,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有些疲惫的说道:“自从你来了这京城之后,我听了你小子的主意,一直陪着你演这出翁婿不合的戏码。”
“现在整个京城的人,现在都知道了你我二人不合,这要还是不能糊弄住那个礼部尚书,这接下来的戏我可是演不来了!”
明不依微笑,拱手道:“辛苦岳父了,这次的事情,我心里面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可成的。”
谢武点点头,叹道:“你小子鬼机灵多!你这个法子,真的能让当今圣上私下召见你?”
明不依的手指,在桌面上又轻轻地敲了起来:“刚才离开的礼部尚书,他在朝堂上一向没有什么党派,乃是一心一意的以辅佐当今圣上出名。”
“但是岂不知,这皇党也是一个自然也是自成一个党派!而当今圣上,平日里自然也是最为信任这些皇党官员。”
所以他才会说,刚才的那个礼部尚书才是他从入京以来的最大收获!
“这关同洲虽然离得京城遥远,但是权利使然,这朝廷自然也是想要插上一手的,尤其是现在关同洲还有一个最让圣上放心不下的瑞亲王。”
“我在礼部尚书面前,将我与瑞亲王的父子关系坦言相告,待到那礼部尚书在私底下告知当今圣上的时候,那圣上必定会对我起兴趣。”
“之后,我和岳父再在礼部尚面前表现出翁婿不合的假象,那么礼部尚书也绝对会把这件事告知当今圣上。”
“一个瑞王府的弃子,一个与自己生父和岳父的关系都不好的世子爷,那岂不是现在圣上最想要的?”
说到了这里,明不依停下来歇了一口气,叹道:“等着吧!过不了几日,那圣上一定会忍不住主动召见我的。”
谢武听完,稍稍沉默的了一下,也叹道:“但愿如此!”
“现在你我二人,能不能在短时间回家的机会,落在这里了。”
“现在那瑞王府在边关蠢蠢欲动,我担心大郎那个孩子还太年轻,还镇不住整个局面,不能将宣阳郡的谢府,还有他远在岭阳郡的妹妹保护周全!”
听到了谢漓,明不依也沉默了,目光探到门外,静静地凝望着远处。
无论如何,他都得快一点儿从这京城里面脱身,快些回到岭阳郡……
……
三日后。
明不依果真在私下里,接到了当今圣上的召见的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