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或许是因为九天寒月的缘故,宛歌尤其畏寒,在秋雁她们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装的时候,她却还得穿着秋衣。但这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和,她也终于能换春装了。
外头风和日丽,远山含翠,宛歌昨夜心绪繁杂,睡的太迟。今天一不小心睡过头,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
秋雁听到里头的响动,进来给她更衣,低声说江汜已经等了她两个时辰,再问她要不要让江汜进来。宛歌有些诧异:“怎么不叫醒我?”
秋雁小心的看了看她,解释:“是那时候江姑娘过去找公子,似乎有什么事还需姑娘过去,但姑娘一直没醒,公子便让人不要打搅,江姑娘许是等的有些急了,便过来了。”
于是这一等,直接让江汜等了两个时辰,宛歌默了一会,快速的让秋雁收拾完毕,打算出去。江汜虽然这样等了两个时辰,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不耐。
见到宛歌,便郑重的作了一揖,先诚恳的认了错:“汜管教不力,使得婢女连累姑娘落崖,万死难辞其咎,然贱婢自小跟随汜,性子虽有些骄纵,却决无歹心,期间或有些误会,还请姑娘听一听那贱婢的解释。”
宛歌记得,当时把她引到山崖是江汜的婢女,不过摆明是个易容的,估摸着扶苏那里有些误会。看着江汜颦着眉,身边却不见那个婢女,她想了想:“我去和公子说下,如果不是,也不会有人冤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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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扶苏行辕的时候,江汜并未进去,而是候在了她的院子里。
因为估计她江汜还等着,宛歌用最快的速度把时间交代了一遍。扶苏那时候正在提笔写什么,听得宛歌说起当时遇上的侍女是易容的,他也不惊讶,微微笑了笑:“有人能用她的模子,与她也脱不了干系,这事我会处理,不必担心。”
说起这事,宛歌也有些纳闷,为什么有人会想把她推下悬崖,在想江汜之前的古怪行径,也不知和此事有无关系。思量间,听得扶苏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宛歌那时候没在意,便说了月份时日。听得扶苏再问:“十六?”
宛歌点点头:“嗯,今年刚十六。”
至于是哪一年宛歌换算不了农历,但是再一想,这时候用的还是颛顼历,如此一来,自己的月份时日说的也不对了。不过这是也不要紧,见扶苏一直没再提之前的事情,江汜却还等在外头,宛歌上前了几步;“江姑娘还在我哪里等着呢,总要有回话吧。”
扶苏停下手,抬头看了她一会,唇角似有笑意:“过来。”
宛歌“哦”了一声,绕到他边上坐下,依旧还在继续刚刚话题:“她侍女公子打算关着了?那我回去怎么和她说,毕竟那时候推我下悬崖的也不是那个侍女。”
扶苏换了一个缣帛,继续提笔写字,耐心的与她解释:“无论推你下去的是谁,军营里混进了一些人是事实,人这么多,又为何选定江汜的侍女,总得有个原因。”
经过扶苏这么一提,宛歌才恍然过来,这个事情的本质,根本不是有人推她下悬崖,而是有人能混进军营,之后又来了一批刺客,致使扶苏受伤……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一件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如果是江汜侍女推她下悬崖,或许还有个道理,但是那个刺客选了那么一个地方,分明是有心放她一码,或许他们……本来是冲着扶苏去的。
反映过来这个事情以后,她心有余悸的看着扶苏,他正提笔写什么东西,扶苏没有避着她,宛歌能清楚的看着,不过倒是看不太懂,但见扶苏自称为臣,也能猜到这份信应该是写给皇帝的。
虽然扶苏没避着她,宛歌却觉得这时候自己不应该看,正想离开,手上却感觉到一阵力道,扶苏声音从身后响起:“等下,马上好。”
宛歌默了一会,重新在扶苏身边坐下,目光一转,见他衣袂上粘了一片叶子,叶边似波浪起伏。宛歌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扶苏也已经把信写完,分别放进两个竹筒里。抬头间,见宛歌还看着自己发呆,他微微一笑,目光柔和了一些:“怎么了?”
宛歌站起来,对着扶苏伸出手,模样看起来很认真:“别动。”
对于她忽然的亲近,扶苏有些诧异,眼底却是温柔,他依言上前,垂眸看着她,手才刚刚抬到一半,宛歌捻起他衣袖下边的半片叶子,接着,重新坐了回去,目光停在了上头。
扶苏:“……”
宛歌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手里黏着那片叶子,拖着下巴,目光却没有停在他身上:“这个叶子我应该认识……公子你刚刚去哪了?”
扶苏默了一会,只能不动神色的负了手过去:“一直在房中。”
宛歌换了一只手托下巴,对着叶子看的更加认真:“那这叶子哪里来的?”
扶苏在她边上坐着,他真的不知这叶子有什么好看的,再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许是昨日山洞里带回来的,换衣服的时候黏在了上头。”
昨日衣服沾了血,一定是被处理了,不太可能找到完整的,宛歌只能暂且放弃,不去再去想,目光重新落在扶苏身上,看着有些倦容,宛歌微微皱眉:“你脸色不太好,伤口还在疼?”
见宛歌注意力终于从那半片叶子上移开了,扶苏看了她一会,抬了抬手,越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发上,宛歌身子微微一顿,抵在桌上的手也收紧了几分,最后却到底没有避开,任由扶苏把自己揽在怀里。
他的胸膛随着声音有微微的震动,他的心跳也像自己一样的杂乱无章:“伤口没什么,只是昨日文书处理的迟了,睡的晚了些,有点头疼,缓缓便好。”
他说的无意,宛歌却有些生气,声音却像是软软的挠在心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发出这样软糯的声音:“……知道自己受伤了还看的这么迟。”
胸膛在传来一阵震动,似乎是他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宛歌嘀咕:“虽然这么说,也不知道会不会听,头疼……说到这里,她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从他怀里起来,坐正了,重新拿起那个叶子。
又被推开的扶苏:“……”
宛歌出神的看了手里的叶子,之后像是确认了什么,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如果我没看错,这东西全草入药,据性辛,微温,主治夏月乘凉饮冷伤暑、头痛。”
宛歌推开他,居然是为还是为了一片叶子,扶苏此时真的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宛歌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把叶子放下:“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匈奴一直以来都在骚扰,却没有大动作的原因了。”她指着这堆叶子,认真的看着他,“如果我没认错,这是铜草花的叶子,大约七月开花,有它在的地方,会有铜矿。”
扶苏起先到有些无奈,之后宛歌说出这番话,他倒是没有料到,微微颦眉:“……铜草花?”
匈奴这这些日子都有所动作,一开始只当是入冬劫掠粮食,之后却也觉得不大像,至于矿藏,到真是没有往这方向想过。
宛歌粘着这半片叶子,也有所思量,这时候最主要的还是铜器,无论是兵器还是铠甲,都少不了铜矿,这是极其重要的资源。有铜草花的地方有铜矿,可以说,扶苏是找到了一做矿藏,这的确令人欣喜。
只可惜这位置有些特殊,身在边境,若在匈奴范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但若在自己范围,开采也不会顺利,匈奴知道这里有铜矿,怎么不来分一杯羹?
如果真的要开采,少不得再把匈奴打退几里才能安全。
不过这只有半片叶子,到底是不是她不敢完全确定,思考了一会,拂了拂发钗:“要不找云鹤归再看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扶苏点点头:“我会与姑父和云先生商量。”
宛歌看了看他,见扶苏抵了抵唇,脸上倦容依旧,感觉自己头发又滑下去了,她一边扶着自己发钗,一边颦眉提醒:“不要聊太晚了。”
扶苏似乎笑了笑,抬手扶着她的的发髻,宛歌感觉到发钗贴着头发穿过发髻,稳稳的停在上头,他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我知道了。”
宛歌这下满意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说的差不多了。正想离开,刚刚走了几步,蓦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又回了头:“……江姑娘还在我那里等着呢,你见呢便有个见的说法,若不见,总该告诉我一个理由,我回去好告诉她。”
扶苏不在意:“你只管说我有事不见便好。”
面对扶苏这个明显敷衍的理由,宛歌抽了抽嘴角:“……”
扶苏再笑了笑,随手再摊开一卷书:“这事她也有数,不过是想骗你来哄我放出她侍女罢了。”
听到他的后半句,宛歌沉默一会,才“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待得宛歌走后,扶苏脸上温柔的笑意才一分分消退下去,他颦眉思量了一会,快速在缣帛上写下几行字,吩咐外头人的人进来:“去让云先生和晏将军……”顿了顿,他揉了揉额头,改口,“罢了,暂且只让云先生过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