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慕动作微顿,说了一个字:“好。”东西都收走后,他坐到床边,摸着她的手指细细把玩。
房间里很安静,气氛也让人安宁,楚歌静静地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揉了个遍,过了好一会才说:“林敏娴说的不是真的。”
他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楚歌笑:“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我不想说了。”
他这才没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
面前的男人的确长得很不错,嘴唇和下巴的线条尤其好看,当他紧紧抿着嘴唇的时候,下颌微微收紧,让他莫名有了一种禁欲一般的诱惑。
楚歌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但她忍住了,浅浅叹了口气,说:“我对你的确有防备,但那不是因为我还喜欢林安和,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帮我。”
遭遇的背叛多了,对谁都不敢轻易相信,更何况他那么好,那么优秀,她又有什么是值得他看重的呢?
所以一直怀疑一直戒备着,算他说他想娶她,她也只是顺势而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直到刚刚,她莫名其妙,一下又梦到了巴黎,梦到了她二十一岁那年的情人节,她为了追求林安和,跟着他去了法国,然后在那里,碰见了遇劫的杜慕。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我做了个梦,居然梦到了巴黎。”
他倏地抬头,楚歌望着他,“你是不是早认出了我?”
杜慕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一直没清醒过啊,怎么会认得我?”
“警察那里有你的记录。”
楚歌了然,微微颌首说:“所以你为了报恩,才以身相许?可是我也没有做什么呀,是于心不忍之下,帮着报了个警,然后又因为你昏迷不醒,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证明身份的文件,看你像是中国人,这才顺便把你送去了医院,后来甚至都没有等到你出抢救室,我走了。说起来,还挺没心没肺的呢。”
她确实没有尽心,所以也并不求他记得什么,所以后来他说想当面谢她,她都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何曾想过,他会记在心里,还在几年以后,一下认出了她。
杜慕看她如此自贬,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是。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的病,其实也是那次之后才有的,那天晚上的那三个人也不是普通的劫匪,若不是你报警及时,很有可能我当时死在那里了。所以,你并不是没做什么。”说着他笑了笑,笑意清浅得近乎温柔,望着她的目光温情脉脉,“但是,我帮你,并不是为了报你的救命之恩,而是因为,我你。”
这话说起来荒谬,但确实是真的。
而其实在金顶山庄她闯进他的汤室之前,他已经见过她好几回了。
巴黎也是个不算小的城市,可若要有心,他总还是能够见到她的。
第一回见她,是在她读书的学校附近,他过去的时候,她正好下课,学生们熙来攘往,但他还是毫不费力认出了她。
那天她穿得很简单,白t恤,海水一样深蓝的牛仔短裤,背着背包,一脚蹬在脚踏车上,一脚踩在地上,姿势悠然又潇洒地站在校门口同人说话。
明媚的阳光下,她的笑容清脆,肆意,而张扬。
他站在旁边,听到她跟人请教:“怎么才能让约会变得又浪漫又美好啊?”
被她请教的人倒很谆谆善诱,非常认真地教她:“又浪漫又美好?有很多啊,比如说,他喜欢看书,那你也看书啊,寻个清静的地方,泡一杯清茶,晒一晒太阳,和他依偎着一起看一本书什么的。”
她闻言却是呆住:“啊!”
“怎么?”
“从来都只有书看我,我都不看书的啊。”
“……那看电影?”
她嘎嘎怪笑:“岛国的动作片么?”
话一出口,被人揪着耳朵骂:“楚小妞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么饥渴,你真的不怕吓跑人家吗?”
她被揪得“哎哟哎哟”地叫唤,还委屈上了,揉着耳朵辩:“不是说男人都喜欢看的么?”
教她的人再忍不住,白她一眼,蹬上车子飞快地跑了。
她“哎”了一声跟在后面,铃声摁得铃铃铃响,笑声清脆,乌黑的长发在风里飞扬,他故意上前几步,她没提防,几乎擦着他过去,长发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隐约带着青青杏子淡淡的清香。
她回头,眉眼飞扬地笑着说了句“对不起”,很快去得远了。
杜慕很喜欢看她笑,无忧又无虑,所以之后,心情糟糕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跑去她学校旁边,她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看书,所以也不喜欢读书,因而经常逃课看不到人影。
但去得多了,总会遇见,只是她不想见他,他也从来没有和她搭过话而已。
只有一次,和她同行的同伴掏手机时掉了东西,他帮忙捡起,喊住他们的时候,她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过后他听到她说:“刚刚那个男的,挺帅的啊,要是安雅在,肯定会很喜欢。”
他听了笑,她也笑,又回头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阳光下,那样的耀眼。
楚歌约摸并不信他的话,她歪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笑着说:“好吧,我竟然信了。”握着他的手,“杜先生,没想到我们的缘份竟然这么深。我记得我救你的第二天去了里昂,还在那里种了一棵树,许了个愿,希望能来一场美丽一点的邂逅,没想到,原来竟是应在你这里的。”
杜慕听了笑。
他当然知道她这话不尽不实,她种那棵树,许那个愿是为了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很清楚,虽然她种了树,也许了愿,但是那天,她却并没有见到那个她想见的人。
反倒是在那之前,她遇见了他。
或许这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那天晚上,楚歌和杜慕说了很久的话,他知道她其实并不安稳,和他说话,也只是想要排解一下心里的忧虑跟暴躁罢了。
他一直陪着她。
所幸第二天,楚卿终于醒了,下午的时候,楚歌去重症室看她,楚卿说不出话,拿着手机,在屏幕上一笔一划地写,半天也说不了什么,但是彼此看着,也都觉得心安。
楚歌出来后,杜慕才进去,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楚卿直接把手机亮给他看。
上面有他敲上去的一句话:“刀是我自己刺的,不过,我左手用的很好。”
杜慕看着他,楚卿也淡淡地回望着他,病床上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然而眼神又冷又锐。
大约自醒来,这男人在谋划着这一天,像当初他说的,楚家的人,有仇报仇,有怨,也都要报怨。
他帮不了楚歌太多,但是至少有一件事他还是可以做,那是把当年林敏娴施加在楚歌身上的,不多不少地,再还给她。
为了这个,不是左撇子的他这一年来一直在苦练左手,为了那一刀刺进去,不会有任何破绽。
老实说,当初不得已和楚卿坦陈一切时,杜慕没想到他会为楚歌做到这一步,然而现在他做了,他自然会尽力帮他,所以他伸手拿过手机,将那行字一点一点抹去,只平淡地说了两个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