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方泓墨用过早饭后便带着常开诚一起出门去了。
赵晗刚送走他没多久,赵采嫣来了,还带着一篮子枇杷,笑嘻嘻地道:“这是我院里的枇杷树上结的,天气热,前几日还是青的,转眼熟透了,又大又甜,且又多得吃不完,给你送来些。”
赵晗心中讶异,不知赵采嫣所为何来,总不见得真是给她送枇杷来的吧。她朝篮子里瞧了眼,见里面的枇杷倒真是个大饱满,黄澄澄的瞧着颇为诱人,心说难道是自己帮过赵采嫣之后,她有意修复关系才来亲近自己的?
不管如何,总归以不变应万变,且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吧!
于是赵晗便请赵采嫣坐下,命丫鬟端出香药脆梅与散糖果子,又泡了壶茶招待她。
赵采嫣坐下后,顺手把装枇杷的篮子放在地下,拿起粒脆梅放进嘴里慢慢吃着,却只与她闲聊,真像是没什么事过来串门似的。
赵晗便让丫鬟们不用在屋里伺候了。赵采嫣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明知故问道:“大哥出去了?”
“是啊。”赵晗淡淡道。
赵采嫣又问道:“你记不记得,大哥是什么时候买入香药引的?又是什么时候卖出的?”
赵晗摇头:“我没在意,都不记得了。”心中却清楚,赵采嫣分明是见泓墨出去了才来的,特意避开他跑来问这些做什么?若说她是打听如今该买什么交引倒也罢了,她却偏偏打听旧事,用意何在?
赵采嫣拿眼瞧着她:“你不觉得他是早知道香药引什么时候会涨,什么时候会跌吗?”
赵晗见她这模样,再想起昨晚接风宴上她嘲讽的神情,想来她也是怀疑泓墨买卖交引的时机微妙,大概是以为他有什么□□消息吧?
“你倒是比我还清楚他是何时买入何时卖出的啊。哦,是了,那会儿你在我院里安插了眼线,自然是知道的。”
忽然听她提起这茬,赵采嫣有些窘,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只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是我鬼迷了心窍,只知与你斗气,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赵晗只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赵采嫣更觉尴尬,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不甘心地问道:“你从没觉得,他预先知道有些事会发生吗?”
预先知道?
赵晗忆起当时情景,他说那时买入的话,不出半年有丰厚利润,说不定还是巨利。虽然他用了“说不定”这三个字,可语气却极为肯定,他甚至向她提出将珍珠抵押去购引,十分确信香药引会涨的样子。
而事实上也确实涨了,虽然他的理由为香药引当时的价格极低,却不可能单凭这点如此确信一定会涨,而他在年前卖出香药引的时机也确实太过微妙。他后来向她解释原委时,也没提过有什么□□消息,若是真有□□消息,他没理由瞒着她啊……
“没觉得。”赵晗一脸淡然地说了句,“上元节时方娴被劫,他若是早知道,根本不会让方娴外出。”包括这次明州回来路上遇到偷儿,也早能加以提防了。
赵采嫣心说那件事连自己也不知道,根本是重生前没发生过的事,他如何会知道?“方娴被劫是意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呢?”
赵晗只觉她的话自相矛盾,但看她今日来的目的,恐怕是打探泓墨如何会提前知道某些事的,若不让她死心,恐怕以后还会多事,衡量之下便道:“香药引的消息,是有人透露给他的。”
赵采嫣不相信:“真的?那他怎么不说?”
“他也是听来的消息,不能百分百地确信,只不过拿余钱去试一试罢了,怎敢告诉家里其他人,万一要亏了不是害了你们吗?”
“那茶引铁引呢?他不也买了涨么?也是听来的消息?”
“他在年前一直关心着西南地区的形势,推测有起战事的可能,再看香药引已经涨了那么多倍,怕是跌下来也会厉害,先脱手了。但西南是大产茶区,他估计若是真有战事,茶引铁引会涨,且他说茶引铁引的价格一直很平稳,即使没有发生战乱,买了也不会大亏。”
“我看他买卖交引都是有理由的。”赵晗把泓墨当初说的一番理由搬出来应付赵采嫣,接着又问道:“采嫣,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他若是真能预先知道什么,去年四月初一那日,他定会阻止二弟带六妹去万华寺,六妹也不会遇到那疯女人了。”
赵采嫣原本也疑惑这件事,按理说方泓墨如果也是重生的,万华寺那回根本轮不到赵晗去救六妹,且他怎么可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嫁进方家来呢?必然会百般阻挠吧!可后来她想通了,他重生是之后的事!
新婚第二天敬茶时候方泓墨莫名其妙打了泓砚,那时她曾觉得他不对劲,但之后也没找出缘由,她也此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最近她回娘家休养,有许多的空闲时间,又把这事儿想起来了,再结合他买卖交引的事,越琢磨越觉得他也像是重生的。
她一想到这事,觉得坐立难安,若方泓墨果真重生了,那他知不知道自己也重生了?她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又不敢直接去试探方泓墨,这便来向赵晗打探,偏偏赵晗滴水不漏,什么都问不出来!
赵晗见赵采嫣盯着自己瞧,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淡然道:“采嫣,你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提前知道那么多事?又不是神仙。我看你是躺床上养病的时候长了,开始疑神疑鬼了。你应该也听过疑人偷斧的故事吧。人啊,一旦生了疑心,眼睛里只能看见印证自己想法的事物,不能印证自己想法的事物却都忽略了,你想想是不是?”
赵采嫣倒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只要一想到前世那些恩怨纠葛,她觉羞愤难言,又觉悔恨难当。
当初,她见到方泓墨的第一面钟情于他,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如此俊逸洒脱,让她不由自主地神魂颠倒,还未多了解他,下了决心此生非嫁他不可。
绥靖公府里的荷池边,再遇他时她看得入神,失足落入池中,也幸好水不深,落水只是狼狈。他当时站在岸边,离她不过数尺的距离,却只是这么瞧着,也不来救她。只随行的丫鬟婆子们急忙跟着跳下池子扶她起来。
也是那时太痴太傻,要是搁今天,她立即能明白他对自己根本无意。但当时的她反以为是个好机会,被丫鬟和婆子们扶上岸后,她假装站不稳,踉跄几步,朝他怀里跌。
他愣了愣,伸手扶住了她,接着推开她。
此时周围有不少人聚了过来,她便向他道谢,说是他救了她。
她落水时他站得近,被水花溅了一身,扶着她的一幕也被人瞧见了,她这么一谢,更说不清了……
本来因他不情愿,方家有意取消这门亲事,但赵家因为女儿名节影响,坚持要方家娶亲,公公便做主定下了婚事。
新婚后连续多日他没回家,她去找公婆哭诉委屈,公公气得大骂他混账,婆婆亦说他的不是。终于等到他回家,却又与公公起了激烈争吵,婆婆在旁劝和,公公拂袖而去,他才平静下来。
他继续冷落她,平日不着家,在外面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偶尔回次家,也是一脸漠然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实在忍不住,气恼地问他,既然厌恶她到如此地步,为何还要答应娶她?
他竟然说因父母之命不得不娶,她气极反笑,你这天生反骨,还会听从父母之命?他亦冷笑,说他以前不肖,难得孝顺父亲一回,又说反正也没特别喜欢过哪个女子,娶谁不是娶?
她委屈至极,去向婆婆讨说法,婆婆却只是安慰劝和,根本不告诉她婚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她用了点小手段才嫁与他,他坚持不娶也罢了,娶了她却不碰她,把她晾了几个月不理不睬,连家都隔十天半个月才回一趟,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独守空房,怎能怪她和泓砚日久生情?
后来她问泓砚,泓砚才说出真相。原来公公虽做主定下了婚事,泓墨却仍断然拒绝,而只要公公一提及与赵家的婚事,他几日几夜不回家,在外面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
公公气极了将他抓回来,锁在家里直到成婚那日。婆婆为他操碎了心,哭着恳求好几回,他最终是娶了她,却只是为了狠狠地气一气父亲!
听到这些,她气得直发抖,他们父子斗气,为何要牺牲她?她喜欢他想嫁他又有什么错了?
泓砚看她气极了却不流一滴眼泪,便扶着她的肩温言安慰,她受了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有人安慰,顿时痛哭出声,哭尽她所有的委屈,哭得肝肠寸断……
当她月事几日没来,心中惊惶之余,去找泓砚商量,泓砚却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只叫她先瞒着别告诉任何人,容他慢慢想办法。可她左等右等等不到泓砚拿出办法,有孕的反应却越来越明显。
她也曾试着去缓和与泓墨的关系,他待她没那么冷淡了,却仍然不与她同床。
她实在没法子可想,不得不再找泓砚商量,却被泓墨撞破,还听见了他们说的话,知道了她有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