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破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你的面子护住了,我这里却给闹得鸡飞狗跳,你也别想着做好人,这事你总得给我办了我才能安心的走。我可记着你的这番话,若是你最后让我失望了……我,我又能如何呢?”
朱照如今是怕了她这般示弱的口气,就好似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让自己陷入险境是错,不亲自出面去解决未来日子里埋下的隐患还是错,这个女人就是仗着他失去理智似的疼她宠她,总是很轻易的就能拿捏到他的软肋,而这也不过是自己给予她的权利罢了。
朱照捏了捏她瘦弱白皙的面颊,轻声说道:“可得吃些好的将脸上的肉给补回来,都能摸着骨头了,近来等着我去处理的公务不少,这种事也急不得,总不能人家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出个什么事,我就自己撞上去给人说教吧?这不是人都出毛病了?这事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钱云这才露出笑容来,在他胳膊上拍了下笑道:“如此说来确实是我糊涂了,我也不过是敲打你几下。你身子还虚着,多躺躺罢,我让晴雨去备你喜欢的吃食了。”
朱照摇头道:“好不容易醒过来不想睡了,我倒是想出去晒晒太阳,你陪我去罢。这里虽说比晋州城暖和不少,却也是冷的很,只是外面的景色好看些。瞧着外面今儿有太阳,正是出去的好时候。”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周边有什么全都摸清了,只是心里依旧自己长大的地方是其他地方没有办法与之比拟的。多少个日夜里总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个地方的一个过客,虽然欣赏这里的湖光山色,却没有半点想要留在这里的欲望。
钱云站起身,孩子已经被奶娘抱去另一个营帐中拍打着睡着了,方才那样她生怕有什么大的动静惊扰到了孩子,都是自己经过多重精心挑选之后选出来的奶娘,每一个人都有东西被她拿捏在手上,所以不怕她们不忠心。她心里厌烦这种方式,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却又不得不这样做,那些居心叵测,擅作主张的人,她不会让这种人靠近她的孩子半步。
“那也得先把肚子填饱,我可是早就饿得狠了。”
正巧晴雨带着两个丫头送进东西来,笑盈盈地说道:“还是小姐想的周全,这军营中的伙夫真做不出几道对主子们胃口的饭菜,也怕惹得旁人不快,做得都是些寻常的菜色,若是给主子们招来说辞可就不好了。”
两人走道桌子前坐下来,果然菜盘里装的不过是寻常见的菜色,只是因为动手做菜的厨子不同吃起来倒也不像以前那般有些难以下咽。活在富贵当中的人自是尝尽了世界全部的美味,朱照倒是尝惯了,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该吃的苦头也吃了不少,越发明白能吃饱肚子就应该知足了,只是钱云未曾尝过这样的苦头,受不住这般清苦也是应当的。
一种最为寻常不过的味道却让两人都吃得甚是开怀,钱云虽说现在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可是总觉得舌头上少了些什么东西,直到这会儿她才明白,不过是有个能陪着自己同吃的人,她早已经不是当除那个吃不得苦的人,人好像对那种环境只是陌生而已,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可以应对,只有亲自尝试过后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在富贵生活里享受惯了的人,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失去双手双脚的人,完全不知所错,就连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生存下去的偷窃——还是自己的东西都不能理直气壮的拿走,回头想起来也不过是天大的讽刺而已。这些菜虽然可口了些,可是原本所拥有的那种味道却是遮掩不住的,就像钱云永远都忘不了曾经连这等最为寻常不过的菜都吃不上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突然想把自己曾经的那些难过的苦日子都告诉他,也许为的只是让自己能轻松一点,她很想知道在他听到当初的那些事情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听着那些他做过的事情会不会也很惊讶?只是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说的太透彻,万一隔墙有耳呢?
朱照见她抿嘴看着自己发笑,夹菜的手微微顿了顿,笑道:“看你这样子可是再打什么坏主意?快些吃完,我带你到集市上去逛逛,这里该是有一些你喜欢的新奇小东西。”
钱云却是意味深长的摇摇头说道:“这些日子我时常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明明与我们过的日子不一样,可是又跟真的一样,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我梦到很多关于你的场景,倒让我觉得意外却也有些欣喜。”
朱照顿时来了兴致也不忙着出门了,而是慢悠悠地问道:“既然这样那倒不妨说说,让我听听,你梦里的我做了什么惹得你高兴的事情?”
晴雨刚好从外面进来,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色,不过她很快就压了下去,接着径直走到钱云身边为他们盛好汤,笑道:“不管是什么事,先尝尝这汤的味道,这可是厨娘特地跑远处从农家人那里买来的野味,人家都是留着过冬不肯卖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他们手里收过来,虽说是些干货,可也是最新鲜的时候采摘晒制的。”
钱云也不恼火晴雨打断了她刚刚酝酿好的情绪,而是笑着说:“那我就先尝一口,味道不错,很鲜香,该是很合你的胃口。”
朱照尝了一口,也不过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露出更多的赞赏和惊艳,显然他已经被钱云所说的梦给勾住了,迫不及待地催促着钱云赶紧说她的那个梦境。
晴雨本打算离开,那些过往的事情像是一条吐出芯子的蛇,她真的不愿意回望过去的那些事情,她如今唯一渴望的只有往后的日子和看着那个曾经负了自己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她摇摇头说道:“不了,小少爷那里还等着我去照顾呢。”
钱云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晴雨是她最熟悉的人,这点小秘密被她知道也无伤大雅,而且对于别人来说会很自然的将这当成是一个梦,而不是去探究这个梦境的真是,所以她嘴角的笑越发浓:“有奶娘在,无妨,待一会儿你再过去就是。”
晴雨便是再不想却还是得听着,熟悉的感觉像是如潮水一般向她奔涌而来,让她觉得自己恍如置身在一座常年不见阳光的冰岛上,除了寒冷再无其他。好不容易靠理智撑着才没有做出莫名其妙的动作和表情来,只是她有些看不明白的是钱云比自己还要悲惨与难过,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的曾经,她到底怀着是怎样的心思?不会难过和绝望吗?不会伤心在困难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救助吗?为什么还能笑着说这些话?
“我梦到你刚到我们家的那段日子,你显然很不喜欢我,即便看见我也是冷冰冰的,我想同你说两句话却还要被你瞪。你别不信,那里你就是这般对待我的。后来出了邓元才要和我接触婚约的事,你肯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朱照不置可否的动了动嘴角,他确实想不出能发生什么事情,钱云跟了自己这个有什么好猜的?
钱云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表情,他虽然偶尔自卑的时候,可是更多的却是他身上散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自信和稳重,而现在让钱云觉得有一丝成就感:“那个时候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同,钱秀成了你的夫人,受尽你的宠爱,穿金戴银可是十足的气派,而我这个给钱家丢了人的大小姐被我爹匆匆指给了别人,嫁到了一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嫁妆被人抢走,就连所嫁的人也不曾见过几面,成天里像个丫鬟似得伺候着那家人。婆母带我十分不好,就连那人的姨娘日子都过得比我好。我曾和我爹说过,可是他的眼睛里早已装不下我,只是没耐心地将我打发了,他说我不懂事做了惹婆家人不高兴的事情了,婆家人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搓搓我身上的锐气。”
“我当时不服气,同他闹得不可开交,将他惹得大怒,连年都没过完就被撵了回去。更是惹得夫家大怒,自此往后的日子便更加不好过了。你大概想不到,梦里的我居然也偷过东西,偷的是我陪嫁过去的一桩首饰,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想我那时就是一个人也能衣食无忧过一辈子,谁知道会沦落到那步境地。那时的我本想着换成银子远远地躲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命不好,正巧碰上了山贼下山抢劫,许多大户都被洗劫了,而得了信的夫家人都忙着收拾东西离开,幸好他们没有丢下我,我心里有些感激,可还是打算趁着乱中离开。只是没想到半路上会被那些山贼给追上,眼看着就要追上了,为着马车能跑的更快些,所以他们把我推下了马车,我不堪受辱,所以自己撞死在石头了上。”
朱照原本带笑的脸突然冷凝下来,沉声说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许是你这几天劳累的狠了,这才胡思乱想。只要有我在,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收拾收拾准备动身吧。”他不想听到钱云受任何委屈,因为他太过在乎,哪怕只是个梦境,听到她遭受的一切心理都会升起止不住的怒火,就像是在干枯的林子里补过轻轻一点就能烧毁了整片树林。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让钱云遇到这样的事情。
钱云的话却没有就此打住,她自己反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笑个不停,摆摆手说道:“你不好奇你做了什么吗?那个梦还不算完,我看到了很多年后的你已经变了样,和刚来我家时候大不一样,还是那张脸可是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我撞死后没多久你就赶过来了,若不是看着你抱着我那般痛苦的样子,我尽不知道你心中那么在意我。”
朱照俊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可是却还是强做镇定,出声让晴雨先去忙别的,他便是再脸皮厚也不能让外人看着笑话他,待人出去了才瞪着钱云说道:“你可真是,也不给我留几分颜面,不管梦里如何,我这时待你百般真情实意,你可倒好,当着晴雨的面便说出来了。”
钱云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分外的认真,眼眶略微酸涩泛红:“我不管什么现实还是梦境,我只知道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暴尸荒野,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绝望多害怕,可是是你给了我体面,让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待我好。你把那些人全都抓起来处置了,说要还我一个公道。你知道么?那会儿连我自己的亲爹都不曾在意我的生死,你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却还记挂着我这个算不得什么的人。如果早知道这样,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我都应该不要脸面的死死地赖在你身边。”
朱照不知道为何她的神情如此激动,但是他听得这些话很是受用,钱云虽然跟了他可是骨子里却是傲气的很,以前不管两人亲近缠绵多少次她都不会开口说一句勾人的话,他那时连连惋惜自己的情谊得不到她的回应,却没想到会在这一天听到他想要听的话,脸上的狂喜越发明显,他在钱云不注意的时候一个用力将她拽进了怀里,眼前的一片狼藉早已经顾不上了,他咬着牙呼吸急促地在她耳边说道:“这会儿暂且先绕你一回,待我身子好的差不多再来好好的收拾你。往后多说些好听的话,我爱听,别跟个闷嘴葫芦似得,我的心向着谁你嘴清楚,不管发生事我都在你身后陪着你,所以你怕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