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夫人瞪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近来同程家小姐走得很近?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不知道不妥?”
随即邓夫人看向程老爷笑道:“孩子们能说得来也是常事,远才向来知分寸。”
邓远才坐下来开口道:“我与程小姐确实近来多说了几句话,若是程老爷不喜那我便不于她来往,您看可行?”
程老爷着实没想到这个人竟能这般将事情给抹下去,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摆?顿时脸色变了几变,沉声道:“小女说邓公子曾说过要迎娶她的话,当中有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公子心里应该很清楚。”
邓远才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泛着热气的杯沿,嘴角勾起淡淡地笑,摇了摇头:“我从未与程小姐说过这样的话,莫不是她听错了?程老爷,你这般登门入室与我说这种话,我虽是男子却也甚是为难,劳烦您回去与她说,是邓远才莽撞往后还请小姐莫要再来找我。”
程老爷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番竟是落得个这般的境地,登时有气又怒,也不顾什么身份,腾地站起身问道:“这世上岂有这般轻松之事?我女儿既然委身与你,你一句不来寻你便划清界限,可真当我们这般小户人家是随意让人欺负的?”
邓夫人更是不饶人的,当即回嘴:“我们邓家人怎么会应这种未做过的事呢?成老爷还是回去问问清楚,莫要把什么罪名都往我儿子头上按,不说旁的,单说我邓家连钱家都瞧不上,更何况你们钦州的小户人家,想要讹人,这般做法却是不上道的,莫怪我们小瞧了你。”
程老爷的脸面在此刻被折了底朝天,他在晋州没靠山连狠话都不敢说的过多,如今胸膛里积攒了许多怒火却是发不出来,指着邓远才骂道:“做人这般不守信,毁人清白,你这辈子都不得好死。”
邓远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身段矮小的程老爷,笑着摇头,他这辈子变成什么人也不能入那人的眼,哪怕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来骂他打他,他也不怕,冲着门口的管家点头,管家会意,冲着程老爷拱拳客气道:“我家夫人和少爷还有事情要忙,不便招待程老爷,还请回吧。”话中藏着的那层意思,分明是如果你不走,我们会让家丁请你出去。
程老爷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出邓府,一路上叹气连连。
程夫人心里对这门亲事充满期待,不时在门前望着,程琴坐在屋里一脸笑意,洋洋得意地说:“娘,快别看了,爹谈妥了就会回来的。有那功夫还不如坐下来吃吃茶。”
程夫人叹口气说道:“咱们程家可是走了什么运,竟是遇到钱家那样的人家,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晋州。钱家就是个祸害,怎么在人家骆家也没出这等事?不过这次你要是能嫁到邓家,我心上的这块石头也能放下来。儿媳妇好拿捏,你要是嫁的不和心思,娘这辈子都不好受。”
程琴捂着嘴直笑,笑道:“我知道娘是为我好,只是我没想到祖母会不同意我与他来往,当初她还是很高兴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了数,等我嫁过去祖母也就放心了。”
程夫人摇头叹息:“你祖母这个人说她重利,她还不全是,说她重情也不见得。这么多年,我伺候在她身边也是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你要是嫁到程家,可要和你婆婆好好学着些,人家毕竟是正儿八经地大小姐出身,不知道比咱们家要气派多少,学的礼仪规矩那是有板有眼的,你要是能从当中学到一半,保管你在外面的大家小姐面前不跌份儿,说不定她们还得高看你呢。”
程琴想到很多平日里不愿意理会自己的小姐们争先恐后地和自己说好话,心里登时高兴起来,钱云钱秀算个什么,她们得不到的东西最终落在自己的手里,让他们羡慕着就是。
程阙昨儿睡得晚,还是娘懂他,将金莲也从钦州带过来给他解闷,这么久没见,当中滋味真是惦念的紧,加之两人确有几分情意,水到渠成的事更让人贪恋舒畅。才进来,听到程琴说的话,嗤笑一声:“娘,您快别捧着她了,不然该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若是有钱云的一半,上门来求亲的人肯定数不胜数。”
程夫人啐了他一口,笑骂道:“嘴里就没几句好话,等你爹回来,把这门喜事定下来我这心就踏实了。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将你们兄妹两的事情全办了,我和你爹也就能过的舒心些了。”
程阙坐在妹妹身边,下人奉了茶,他刚喝了两口就见程老爷怒气冲冲地回来,他站起身叫了身:“爹。”
程夫人不解地看着老爷的脸色,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可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程老爷坐下来,指着程琴半天却是一句话也骂不出口,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今儿和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打了一巴掌有什么不一样?程琴,你可真是我生的好女儿,真给你老子长脸……”
程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母亲,小声问:“我怎么了?”
程老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火滔天:“你怎么了?你怎么这般不要脸?人家邓远才可是开口说了,让我转告你,往后还是不要去找人家了。至于你说的什么定终身,人家压根不认,你让我这个当爹的说什么好?我的一张老脸都给你丢尽了,我们程家好歹也是体面人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兴许人家这会儿正得了便宜还在后面笑话你,你个傻丫头,你被人家给抛弃了,人家压根就没想和你有什么地久天长,你明白吗?”
程琴不可置信地露出虚弱笑容,摇着头说:“不可能的,爹是不是你听错了?当初是他自己亲口和我说的,他是邓远才啊,他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会不认呢?我不信,我得亲口问他去。”
程夫人想要拦着硬是没拦住,让她就这么跑了出去,这原本以为是好端端的一幢亲事,谁知道会变成这样。现在她的女儿还不如那个钱秀,自己不得不认了这门亲,而人家邓家倒是推得干脆,程家人微言轻就是闹过去也得不到个答复,只是自取其辱罢了,程家好歹也是傲气的人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可能怎么办?别人就算和他们有交情,也没有必要为他们去得罪权贵,刹那间程家的路就这么进了死胡同。
程老爷在一旁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拍着胸口,良久才站起身回了里屋。
程夫人想要追上去,却看他一身的疏远难过,只得放弃,抓着儿子的胳膊说:“这可怎么办?你妹妹难道就这么白白给他糟蹋了?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能由他这么作践?儿子,你说怎么办才好?你爹向来是心高气傲的人,想来邓家的口气该是很重,他心上受不了才会这样。”
程阙叹了口气,无奈道:“娘,现在不是该怎么办,是我们有苦难言,只能打落牙往嘴里咽。如果阿琴的事传出去,别人只会笑话咱们家的人不知检点,而邓远才他不会有半点不妥。这一切都是阿琴不自爱才会落到这般境地,我没有办法,唯今也只有赶紧给她定户人家,哪怕就是家门寻常也好过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这事还是您同祖母说罢,她老人家若是知道,想必也是受不得的。”
程夫人垂着头,整个人在片刻间就变得苍老起来,这个女儿她平视娇宠的很,谁知道她生在福中不知福,偏偏要做这么掉价的事儿,以往总怕她嫁得不好,如今倒好,自己酿造的恶果也只能自己吃,往后也只能找那些低户配了去。在晋州丢人,回到钦州更怕是要被人捏着鼻子的嘲笑。
程琴没想到自己的梦会碎的这么快,明明那时在罗塌上他一副深情模样,说这辈子都不会负她,还历历在耳的话怎么这么快就算不得数了,邓远才他怎么会是这样让人失望的人?
她跑到邓府门前就要越过家丁的阻拦闯进去,却不想被两个个头高大的人给拦住,冷脸中像是带着嘲讽般,让她的心沉到谷底:“程小姐还是回去吧,我家少爷说了,往后程小姐莫要再来找他。你最好不要在这里闹,与你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家不好。”
程琴虽然算不得上是个好人,可是好在她认得清自己的处境,眼角含着泪,抬起袖子抹去流出来的泪水,水亮的眸子里全是痛恨,她恶声道:“你告诉邓远才,我诅咒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我不会就这么罢休,总有一天这笔仇我一定要讨回来。”
程琴深深地看了一眼邓府那两个字,眼睛里升腾起来的火焰像是要将它们灼烧成为一片灰烬,好让姓邓的人这辈子都没法再翻身。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命运就此都已经发生了改变,直到多年后再次相见,除了感慨还有生死之间的较量。
虽说程家的事就这么消停下来,邓夫人却是狠狠训斥了邓远才一通:“没事招惹那些小户人家的姑娘做什么?你便是去喝花酒我也不会拦着你,你以后要是再给我招惹这种事可别怪我这当娘的不给你留情面,真是越活越糊涂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了吗?”
邓远才抿嘴无所谓地笑:“这怎么能怪我?当初是她自己愿意的,我可没逼着她,只要不是钱云我管那么多做什么?花楼的女人,娘不嫌,我还是嫌弃她们脏。得了,往后得费心去找别的乐子,我这边出府去了,娘别等我用饭。”
邓夫人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远,心里更是窝着一肚子气,又是那个钱云,现在忘不掉了?当初做什么去了?要是早点认清楚,大把的银子岂能便宜了别人?到头来这种事谁也别怪,都是自己作的。
邓远瑶一早就听到程家人上门,心里也了然几分,更是恨钱云,要不是她自己好好的哥哥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像是失了魂魄的人,在这世间没有头绪地飘荡,看着自由不羁,其实最是可怜。她在外面看着大哥消瘦的背影离开,走进屋里劝道:“娘,您也别怪他,现在大哥活得比谁都难,我都好久没见他开心快乐地笑过了。就算在家里待着,也时常在书房里盯着钱云送的那幅画发呆,偶尔还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长时间下去,我真怕他生了病可怎么办?娘该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将大哥从那条歪路上拉回来才成。”
邓夫人叹口气说道:“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赶紧给他找合适的人家,成了亲许是就会好了,如今也只能这么盼着了。”
邓远瑶笑道:“我听人说不是送了很多适婚女子的画像来吗?我今儿晚上等哥回来了与他一块看,他总把自己闷起来也不成办法。”
“你看着办就是了,只要他能把心收回来拥在正事上就好。看看别人家的儿子都已经身负功名,只有他还这么游手好闲,我这当娘的在外面总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邓远瑶淡笑不语,与邓夫人随口寒暄了两句就去拿了画像来,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直到最后一张时蓦地顿住,她看了许久都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如果给大哥看到他会不会好过些?她抿了抿嘴角,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月亮挂在天上散发出清冷的光,一直到很晚邓远瑶才把人给等回来。
邓远才在外面喝得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却不想在自己的屋子里看到妹妹,疑惑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要歇息了,你出去。”
邓远瑶笑着说:“大哥,我带了好东西过来,你和我一同看看可好?”说着献宝一样将画卷递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