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台上,李爱国正在和队友进行对抗性训练。外面的天气虽然是数九寒天,但训练场暖气开得很足,再加上大运动量的训练,李爱国的汗水正顺着他的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拳台上。
“注意步伐!对,就是这样……摇闪,摇闪,停,停,停!”说着,五十多岁的胡教练一个健步窜上拳台,一边把手中的毛巾扔给李爱国,一边说道:“我一直跟你们讲,拳击不是一味地硬抗,也是不一味地闪躲。你看看你们打的,一个跟耗子一样,就知道来回鼠窜,另一个就跟愣头青一样,就知道猛冲猛打。你别笑,李爱国,说的就是你……”
说话的是海河市拳击队的总教练胡春年。解放前跟流落此地的白俄军官学会了拳击。从那之后,遍寻全国的武林高手,由北向南闯出了一番名号。据说当年在广州和南派宗师叶问一番较量之后,自觉稍逊一筹,便返回家乡海河市,开始教授拳击至今。
李爱国从9岁开始,就被胡教练选中,直接拉到体校接受拳击训练,至今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做为胡教练的大弟子,他明年要代表海河市参加全国运动会。而且以李爱国的技术来说,在拳击这个项目上他有望冲击金牌!所以,胡教练对这个弟子很是看重。
“爱国,林昆,你们俩明年要参加全运会。从技术上来讲,你们在全国来说都算是不错的。但是你们俩打拳都有个致命的缺点,你们知道是嘛吗?”胡教练指着二人问道。
李爱国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一味猛冲,不知道防守。”
林昆低着头,有些胆怯的说:"躲闪太多,浪费体力。“
“就是!我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先说你,林昆。有句老话你听过没有?事到万难须放胆,狭路相逢勇者胜!拳击,就是男人的运动!讲究的就是一个勇字当先!上了拳台之后,就是要有一股气势,震住了对方,才能取胜!可是你看看你,上了台就跟个小鸡崽子似的,满处的乱窜。就是一个二年级小孩儿,看见你这个德行也敢上来怼你一拳啊!气势,一定要有气势!记住了吗?“
“知道了,胡教练。”说了这么多,林昆依然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模样。
胡教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把目光转向了李爱国。他盯着李爱国足足有半分钟才开口说道:“李爱国,你以为你是谁啊?喝断当阳桥的张三爷?百万军中杀了个七入七出的常山赵子龙?你啊,就是没挨过死打!你以为你多厉害是吗?告诉你,比你厉害的人有的是!随便拉出来一个练过擒拿的,就把你撅巴了!怎么的?还不服?要不我去武警总队找个人跟你练练?“
“师傅,我服,咱就别麻烦别人了!”李爱国连声说道。
胡春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俩一个善攻,一个善守。要是综合到一块儿,明年全运会的金牌不说是手拿把攥,也是个**不离十的事。行了,不说那么多了,你们俩歇会儿,接着练!“说完,胡教练背着手走出训练馆,抽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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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棍儿,你还有钱吗?借我一块五,下礼拜发了训练津贴就还给你!”李爱国大口的喝着水,冲林昆说道。
“你再喊我木棍儿我跟你急啊!”说起林昆这个外号,可真是令人捧腹!这哥们为了逃避训练,大冬天的穿着裤衩背心在外面跑圈。一通折腾下来,顺利的感冒发烧住进了医院。进了医院,头晕脑胀的自己写了住院登记表。本来他的字就写得不好,再加上发起烧来脑子迷糊,名字写的有点分开的过大。护士也是个马大哈,拿起登记表想也不想,开口就念:“木棍,木棍是谁?跟我验血去…………”一片沉寂之后,这哥们恶狠狠的说:“我叫林昆!”李爱国正好在医院给他陪床,木棍儿这个外号,从此以后响彻整个海河市拳击队。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借不借吧?”李爱国说道。
林昆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道:“怎么的?又给你弟弟妹妹买糖三角吃?你给我买一个,我就借钱给你。再说了,我就是借钱给你,你有粮票吗?”
一听说借钱有戏,李爱国咧开嘴,笑着说:“咱们八月份去广州比赛时发的全国粮票我这还有二斤。你个吃货回来全造了吧?现在傻眼了吧?二斤粮票正好买七个糖三角,我那个不吃给你,你就痛快的掏钱吧!”
“行,一会儿中午回去给你拿钱!”听到有糖三角吃,林昆一扫刚才唯唯诺诺的形象,变得容光焕发。
胜利街转角处的面食店。李爱国和林昆站在柜台的外面,看着蒸锅掀起的时候,那蓬勃而出的热气。热气带着面食特有的香甜味道,让人闻起来馋涎欲滴。七个热乎乎,冒着蒸汽的糖三角用牛皮纸袋装好,递到了李爱国的手中。
李爱国拿起其中的一个,使劲的嗅着这种香甜的气味。他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把糖三角递到林昆的面前,说道:“吃吧!刚出锅的!”
林昆一把抢了过来,说道:“说得好像是你请客似的!是我花的钱好不好?”说这话,他把手中的糖三角一掰两开,把其中的一半硬塞在李爱国的手中,继续说道:“早上起来我姥姥给我买了三角饼,六根果子,还有一碗老豆腐。我现在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你替我吃一半!不过你吃归吃,钱可一定要还我!”
李爱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阵自行车铃声在身后响起。一个中年男子在他的身边停下,气喘吁吁的说道:“爱国,快回家!你爸出事了!”说话的是李爱国父亲的同事,也是他们的邻居陈大亮。平时,李爱国他们兄弟几个都称呼他为陈叔。
听到这个消息,李爱国猛然一愣!他连忙问:“陈叔,我爸怎么了?”
陈叔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犹豫了,他沉吟了一下,有些含糊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单位让通知的,说是你爸那出了点事。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回家!我还得去学校告诉你弟弟一声!你赶紧回家,听见没有?我先去找你弟弟!”说完,陈叔骑上自行车,向学校的方向使劲的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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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顿时萦绕在李爱国的心头。平日里,陈叔嘻嘻哈哈的很是随和。和这些小辈的孩子们也时不时的开开玩笑。可是刚才那种表情,和支支吾吾的说话样子,都让李爱国感觉到十分的不对劲!他把手中的糖三角往林昆的手里一塞,转身就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哎……哎……爱国,等等我……”林昆也觉出李爱国的家中肯定是有事发生,他喊了两声,跟着李爱国一同往他们家的方向跑去。
李爱国的家住在一处大杂院里。两间平房,大一点的一间是李爱国的父母带着年幼的妹妹住着。他和他的弟弟,就住在旁边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里。平常的时候,大人们这个时侯还都在上班。院子里基本上没什么人。可是今天,刚一进胡同口,平常没什么人的胡同里,站着几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李爱国认得,他们都是父亲一个班的同事。
李爱国没顾得上说话,径直向屋子里跑去。一进门,就看到母亲目光呆滞的坐在床边,身边有几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阿姨正在和她低声说着什么。看到满头大汗跑进屋的李爱国,两行泪水从母亲的眼眶中落了下来。她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爱国,你爸……你爸……他…………”
母亲几度哽咽,已经泣不成声。虽然在李爱国的内心中已经有了极度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心存侥幸的问道:“妈,我爸……我爸他怎么了?”
“妈,我爸怎么了?”母亲还没有回答,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声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高个子年轻人风风火火的跑进屋来。来的正是李爱国的三弟李爱党,他今年还没满十八岁,就已经长了一米八多的大个子。
看到两个儿子回到家来,母亲回过一点神儿来。她冲着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哥俩走到母亲的面前。李爱国和李爱党脚步发虚的走到母亲的面前,李爱国握住母亲的一只手,颤声问道:“妈妈,我爸……我爸到底怎么了?”
“你爸……你爸他……不在了!”母亲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犹如一把狠狠抡起的大锤,猛烈地砸在李爱国的心里。身体强壮的像个小牛犊子的他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忽然没有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无声地从眼眶中滑落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为他们遮风挡雨,在印象之中似乎是无所不能的父亲怎么就这样没有了?
就在母亲说出这个消息的同时,李爱国的队友也跑进了屋里。听到这个消息,他顿时一惊。手中抱着的糖三角一下子摔落在了地上。看着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糖三角滚得满地都是,李爱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要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