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众人没想到,才半个月,蒋子宣家便放出了五只燕子风筝。零点看书
起初大伙儿都以为这么大一笔银子少说须得筹他三五个月,没事研究一下怎么让那个牛继姚死得有些节奏感;至于蒋家附近去守着的人,还说晚些再过去无碍。唯有幺儿极谨慎,催着早些过去人守着。他们都忙,乃每日只请了八个孩子两个一伙假意在那边街面上玩耍轮流瞧着。不想半个月后风筝便飞起来了。
原来蒋子容本有些现银,又卖了些古董产业,凑了二十万。当初牛家给的那三十万他哪里肯花?故此快的很。当晚他便收到门缝里的一封信,说是知道了,且等些时日做安排,完工来收钱。娘儿俩见了如得了神仙符一般,哭着往蒋子容灵前上香去了。
牛继姚这等寻常纨绔,以有心算无心,依着这群人之力倒是极易弄死的。只是要不要留线索之事,众人倒是有争议。有人道,既然不是只干这一回,须得留个如罗宾汉一般的线索出来让公人看,来日也方便指鹿为马。又有人说,本是得罪高门贵府的事儿,越隐秘越好。两边吵了半日,贾琮终是拍板:“手段隐秘多变就好,线索须得有。绿林也须得有个品牌。”
数日后便是贾萌满月,贾赦如今是个财主,缺什么都不缺钱,又是得第一个嫡亲的大孙子,故此极为隆重,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有人来。老头想了半日,又与贾四商议许久,让幺儿与贾琏一道帮着接待宾客。此子早在翰林院的时候便颇为惹眼,如今盯他的人愈发多了,干脆推给人看个痛快。贾琮贾环便是两个小跟班,一个跟着贾琏一个跟着幺儿。贾赦亲将大孙子抱了出来给众人夸赞,自然是好听的声儿一片片的,老头乐的胡子都撅起来了。
偏这会子有人来回说:“北静王爷来了。”
论理当是贾赦出去相迎的,他又舍不得手里的孙子,扭头看着贾琮。贾琮一撇嘴:“我去迎吧……”
贾赦忙说:“嗯,也好。王爷喜欢你,你去正合适!”
贾琮翻了个白眼,起身到了府门口将水溶迎进来,说了些客套话给门口的人听,一到无人之处便埋怨道:“怎么又来了啊?也不知道避嫌。圣人一瞧,好嘛,贾家刚跟南安王府翻了脸,又拉扯上北静王府。”
水溶笑道:“偏你那般心虚。因你帮了霍晟一手,朝廷恐在意些子罢了。咱们两府本来交情就好。”乃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来,“诺,唐朝古物。”
贾琮忙接了过来,见那玉佩乃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刻仙鹤灵芝,雕工极好,眼睛一亮:“给我的?”
“霍晟给你侄子的。”
“哦……”
“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做?”
“我在等一个消息,等来了就做。怎么你着急用钱吗?我们家眼下也有不少古董铺子,外地也有。”
“钱倒是不急,有几样东西想快些出手。”
水溶早已没将贾琮当孩子,一副老江湖派头与他说话。他两个一路上商议着如何销赃,故此走的很慢,眼见荣禧堂在前头才住了嘴。到了里头,贾琮将水溶移交给他爹便不再管了。
后来他寻了个机会悄悄将那玉佩交给王熙凤,只说是一位朋友给萌儿的。王熙凤见那玉佩不是寻常物,忙收在袖中,又问朋友是谁。贾琮笑道:“暂且不说,横竖身份贵重。”王熙凤登时脑补为天潢贵胄,心中暗喜。
贾琮又道:“二嫂子,今儿你累着了,回去就病了吧。”
王熙凤瞧了他一眼。
“我得了可靠的信儿,东府里的敬伯父快要不成了,熬不过这个月去。萌儿这会子离不得娘,那灵前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王熙凤大惊:“此事当真?”
贾琮点点头。
王熙凤登时有了几分头晕,喊平儿:“又上哪儿闲逛去了,快来搀着我!”
平儿忙过来扶了她,主仆两个唱戏去了。贾琮本是偷偷溜到后头来的,瞧了几眼热闹又预备偷偷溜会去。因回头张望了一眼,远远的只见林黛玉似笑非笑瞄着他,乃做了个鬼脸。
凤姐回去就病了,还假意请了个大夫来,只说是产后身子虚又有些劳顿,须得安心静养两三个月。
果然没几日贾敬就去了。因贾蓉的伤还没好,宁国府那头唯有贾珍在忙活里里外外。京中各位高门显贵都来了人吊唁,极为热闹。
本来梨香院众人设计了一套颇为完整的方案欲引那牛继姚到人迹罕至之处再下手的,偏事有凑巧,今儿镇国公府里来的就是他!贾琮那会子正躲人群后头打瞌睡,听外人的小幺儿一报名字,登时精神头起来了。他想,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到了,就今天吧。遂悄悄溜出去查看方位,终于在会芳园寻到了一株挨着宁荣街的一株大树,趁着四下无人爬上去静静候着。树上无事,替袖箭的箭身上刻下了“复联”二字。
等了许久,牛继姚终于骑着马慢悠悠的走过斜对面不远处,贾琮不慌不忙将袖箭瞄上他,抬手打出去,不待外头有响动立时溜下树来,假意去上茅房。待他从茅房出来,只见宁国府一片大乱,说是镇国府的牛四爷好端端骑在马上让人施了暗箭。
不多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来了,查验了半日。因今儿本是宁国府治丧,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没人跟镇国府有怨,实在没法子查,只得疑心路人与宁国府的下人。像贾琮这样的孩子早就趁乱跑回府里去了,还假意跟贾母说“东府那边忽然死了一个客人,吓得我赶忙跑回来!”贾母十分庆幸宝玉今儿没去。
蒋家得了仇人已死的信儿,母子二人大哭一场,又依着当晚收到的信将五十万的银票拿茶杯压住搁在花园里的石桌上。次日早上去瞧,果然没了。虽出了二十万的银子,放下心头一件大事,蒋子容倒是豁然开朗了一般。乃拉着他母亲的手道:“如今一下子少了偌大一笔钱财,我竟是不能再胡乱败家了。我虽比不得弟弟有志气,也不能让母亲老无所靠。”遂不再去外头花天酒地,安心打理起产业来。后听人说起官府正在四处打探一个叫“复联”的人,不禁心下暗笑。
转眼元春出家已经两个月,水月庵渐渐如往常一般,各色不堪都回来了,绿绮早探明诸事,日日回给元春听。
这一日元春在院中抚琴,有个纨绔可巧在与小姑子偷情,听了极为羡慕,乃打听那院子里是谁。小姑子连连摆手:“你可死了那份心吧!那里住着荣国府的大小姐,哪里瞧得上你!”那纨绔自持潘驴邓小闲,口里应了,心里不住的打主意。一时假意出去转转,围着元春的院子转了数圈,终于忍不住从后头的墙上爬过去。
元春的院子极小,带的人又多,平素就满满当当的一院子人。那人才爬到墙头探出头来,只见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盯着他,吓得“哎呦”一声栽了下去。
这回可了不得,元春一声令下:“拿了!”一群婆子登时涌了出去。那纨绔想逃,偏扭伤了脚跑不动,结结实实的当婆子们按住了。绿绮遂威风凛凛的领着人压了那纨绔去见净虚,又打发人往荣国府报信儿。
贾琮等人闻讯以为大姐姐需要兵力支援,立时吆喝一声,拉起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开往水月庵。等他们到了那儿一瞧,外头捆了三四个男人东倒西歪的,里头有三四个小姑子哭哭啼啼,还有十几个大小姑子在旁垂手而立,净虚早捆在一旁跪着了。元春领着身后一群丫鬟婆子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简直是个女王!不禁傻了眼:“大姐姐!你都收拾完了还喊我们来做什么?”
元春抬头瞧着他道:“环儿琮儿你们来的正好。”乃指着净虚道,“这老姑子纵容男子玷污佛门净地,我已拿下了,你们送去官府。”又指着那几个哭哭啼啼的问下头的姑子们,“这几个必是留不得的。还有人想还俗么?”
这水月庵的姑子多半都与纨绔有染,哪里还有有佛心的?有个小姑子先站了出来,后头又陆陆续续的站出来几个,最后竟唯余下了一个年逾四十的姑子并一个十□□岁的小姑子。
元春又看着她两个兄弟:“这些姑子也都还俗。”乃向那小姑子道,“智清,你也有几个相好的,当真不还俗么?”
那个叫智清忙跪下哭道:“大姑娘明察秋毫,只是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来咱们庵堂找乐子罢了。我父母本来便是养不起我才送我来庵里的。我们哪里就愿意跟他们……了?因为……可以少做些活罢了。若是还俗了,家里依然养不起我,嫁人恐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可怎么活呢。”
元春摇头道:“你若没有向佛之心,又何须穿这一身淄衣。随意去寻个活计也好。”
贾琮插嘴道:“既然在这里做活也是做活,在外头做活也是做活,去外头做活岂非是一样的?”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其实你们这个偷情跟的许多娘子没什么分别。要卖不如去那里卖,还能赚钱……”
话音未落,元春喝了一声:“放肆!”
贾琮做了个鬼脸。
元春又问:“这水月庵今后只留吃斋念佛的姑子,清苦的紧,许多活儿都要做的,你可想好了?”
智清又想了半日,终于还是迈步站了出来。
元春点点头,道:“就这样吧。智慈师父,你就暂当水月庵的主持便是。”
那个中年姑子上来合十念了一声佛,有安然退了下去。
贾琮贾环见元春把该处置的都处置完了,只得念叨了几声“合着是让我们来收拾残局的”,灰溜溜押了净虚并外头那三个纨绔走了。一行人以为是来打架的,却连热闹都没看着,有些丧气。
后头的他们不曾再管,听闻元春去旁的庵中请了两位得道高尼来,又拿“有饭吃有新衣”等事从旁的庵中邀来了几位姑子,又有许多大姑娘的好话传出来。将此事梳理一回,众人不禁感慨:“上回说她舍得将宝玉哥哥抬出去竟是小瞧她了,她连自己都肯丢出去当饵。”故此一心等着她如何搭上家学,跟等戏看似的。
又过了些日子,贾琮贾环从苏家回来,上前来笑道:“小爷近日常说家学家学的,这不家学里头今儿出了新闻了。”他两个忙问何事。道,“小兰大爷前儿回来跟珠大奶奶说再也不去念书了,珠大奶奶逼着他问缘故,他不肯说。偏他这两日当真不曾去家学。这事儿也不知怎的让二老爷知道了,将他喊去臭骂一顿。小兰大爷哭着说,家学里头有人做龌龊事让他撞见了。二老爷大怒,领着人往家学去了,也不知道这会子怎样了。”
他两个不禁拍案:“都快兰儿给忘了!”
因伸长了脖子等信儿。等了半日贾政等人回来,蓝翔等忙兵分几路去打探。
原来贾政今儿去家学,直奔几处贾兰早已熟知的鸳鸳密会之处,活拿了好几对契兄契弟,气的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命人拿板子打了一大串,又让将这几个都撵出去。这会子贾代儒并不在,乃是贾瑞在家学里头坐着呢,让贾政骂了狗血淋头、跪在下头一声不敢吱。那些同窗都拿眼睛瞪着贾兰,贾兰还在旁抹眼泪,比旁人更委屈了十分去。如今他们都回来了,贾政正在宽慰贾兰呢。
此时不加一把柴火更待何时?小哥俩忙撒腿跑去了贾政书房。
只见贾政贾兰祖孙二人早已平缓过来,正在问书呢。贾环先笑道:“老爷已是息怒了么?白费我跑的这么快,还想来宽慰宽慰尽尽孝的。”
贾政见了他二人忙说:“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事要问你们呢。”因长叹一声,将今日之事说了一回,摇头道,“家学乱成这般模样,如何去见列祖列宗!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兰儿说你们两个素有主意,且想想,可当如何处置?”
他两个扭头去看贾兰,贾兰眨了眨眼,颇为可爱。
贾琮忙道:“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人,须得有靠得住的人来打理一阵子,将那家学里的歪风扭过来为上。”
贾政点头道:“不错,正是。”
贾琮遂伸出手来点数:“东府里头那几位就不提了。咱们府里,我爹是不成的。二叔与琏二哥哥都有公务在身,也管不了这些。宝玉哥哥并我们都还在念书呢……二叔,恕侄儿直言,只剩下大姐姐一人了。”
贾政一惊:“谁?”
“大姐姐。”贾琮道,“她前些日子雷厉风行整顿了水月庵,显见是有这个本事的。她如今又是出家人,也便宜。”
贾政连连摇头:“她是个女子,整顿庵堂也罢了,家学哪里成的。”
“再有,”贾琮压低了声音道,“依着大姐姐的才貌家事,若是嫁入寻常的小户人家委实可惜。高门大户……哪里能随便看到她的好处呢?须得有些名声传出才行。”
贾政眼睛“蹭”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