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婢在!”余家的正跪在下面,听郡主问,忙膝行几步,上前回话:“奴婢知错了,是奴婢没管住人,教那夯货怠慢了七少爷。都是窦家的!今晚是她当值,偏这祸头躲了懒,帮厨、丫头们没人管着便松懈了,单留下个小的看火,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齐嬷嬷低声道:“奴婢来取饭食时,厨上只有个小丫头,说灶上的饭食就是给少爷留下的。奴婢便……端来了。”
郡主还未再问,一个丫头便忙不迭磕头道:“窦大娘原说那饭菜先温着,若过了时辰便倒了重做。后来她说困乏了,要去偏房休息一会儿,结果一去便没回来。还是齐嬷嬷取过饭食后奴婢去叫醒的。”
底下有几个帮厨、烧火丫头哭的一塌糊涂:“夫人饶命。是窦大娘,她平日里怕奴婢们越过她出风头,故此每逢当值时便将我们打发出来,奴婢们……”
郡主冷笑:“你们便顺水推舟,乐得清闲了?”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我们一遭吧,呜呜。”帮厨们磕头道。
掌事娘子,帮厨、丫头们都跑来辩解,偏没见窦家的出来。
郡主怒道:“窦家的呢?不是叫醒了吗?”
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还是那个小丫头怯生生道:“窦大娘醒来后知道闯了祸,跑去找槐叶姨娘了。”
郡主怔了怔。后宅的下人们她心里都有数,那窦家的恰与槐叶有些渊源,是养大槐叶的婶娘。
齐嬷嬷附耳道:“会不会是世子……”齐嬷嬷愈加后悔,当时只顾着想叫窦家的吃排头,竟没想到窦家的与槐叶的关系,槐叶又是沈梧的姨娘。莫非自己一时热血上头,竟不小心卷入了少爷们的争端?
郡主不屑道:“想什么呢?耽误一餐饭能抵什么用!好歹是正经世子,焉得用这些妇人手段?我见世子为了丑哥儿打算,倒是对谦礼亲近了些。”提高声音叫:“去个人,把窦家的找来,槐叶若是拦着,就将她一并带来。”
郡主吩咐下来,自有人去跑腿。厨房内一时寂静无声,余家的小心道:“夫人,厨下知道出了差错,方才又做了几样小菜,不知七少爷那边……”
郡主一拍手:“瞧我这记性。齐嬷嬷,你亲自去送。经心些!”
齐嬷嬷知道郡主是教她赶紧去赔罪,免得沈淳父子真的把帐算在她主仆头上。慌忙躬身应是,打理好食盒,向沈栗的观崎院去。
大红洒金并蒂花纹的帐子在黑暗中更显深沉,房中灯火已灭,只外间一点豆粒大小烛光兀自摇曳。容蓉歇在帐中,却圆睁双眼,双手紧紧拽着锦被。
房门轻响,她身边的郝嬷嬷自外间进来,凑近床边低声道:“少夫人,那边已经闹开了,窦家的也一如咱们预料的,偷偷跑去槐叶小院里。”
半晌,帐子里才传出容蓉的声音:“都妥当吗?”
“少夫人尽管放心。”郝嬷嬷道:“奴婢在大厨房里熬汤水用是过了明路的,窦家的自己偷喝别人的东西,怨不着别人。”
容蓉郁郁道:“不是我心狠,嬷嬷知道我的。”
郝嬷嬷心疼道:“少夫人是再心善也不过的,到了如今地步,都是世道不容人。何况咱们也不过是要找个由头叫那窦家的走人,她成日里仗着槐叶那点子脸面作妖,早该打死。也怪郡主,明明是个继妻,偏抓着管家权不放。若是叫少夫人管家,直接把人赶出去就是了,何至于饶这个弯子!”
“我也是为了咱们世子的脸面,那窦家的拐来拐去总和咱们延龄院有些关系,成日里耍奸卖快的,叫人看着不好。”容蓉幽幽道。
“少夫人说的是。”郝嬷嬷应道:“要奴婢说,饮食重地,便不该安排那腌臜人进去。窦家的是外面来的,能养出个做小妇的侄女,能是什么好人?愚昧村妇,不知规矩礼数,又爱撒泼,帮着槐叶说夫人的坏话。这下可好,连侯爷都发了火,郡主绝计不会容她,便是槐叶也得不了好!看她还有什么脸面争丑哥儿。”
容蓉咬了咬嘴唇,随即恢复沉默。
槐叶屋中,窦家的死死拽着侄女的手,哭道:“姨娘啊,您可不能不管老奴,呜呜。那汤水里绝对有问题,奴婢才睡死了耽误事。”
自怀孕时真正见识到田氏与沈淳心狠,差点丢了性命,槐叶就成了惊弓之鸟。早熄了争宠心思,一心只扑在孩子身上。她孕期里一直忐忑不安,怀相不好,生下丑哥儿后便坐下了病,如今已形销骨立。田氏原打算待孩子出生后,便将这心大的丫头送到庄子上,见她这有一日没一日、眼看不成的样子,便由得她留在府中,免得沈梧埋怨。
眼看时辰已晚,槐叶也准备睡下。不意窦家的忽然跑来求救,将她惊了一跳,有气无力地数落道:“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你自己偷喝别人的份例还有理了?必是你常常这样做,才教人钻了空子。我早教你谨言慎行,便是我这个姨娘,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哪个似你这般张狂?”
窦家的还是前几年槐叶得脸时进来的,立时就被府中富贵迷花了眼。槐叶父母早亡,大伯父不肯管,倒是窦家的给养大的。觉着槐叶给世子生下了长子,自己与侯府“沾着亲”,与别个仆妇是不同的,便越发猖狂起来,自是到处得罪人。
因最近槐叶艰难,窦家的反倒愈加说起容蓉的坏话,要帮侄女压少夫人一头。
“既出了事,向我这里跑有什么用!我能在郡主面前有什么脸面?那边问话时你不在,岂不由得旁人泼脏水?”槐叶恨道。
“那可怎么办哟。”窦家的哭道:“我的好囡子,念在你年幼时得我一餐饭,也不能不管你婶娘啊。”
正说着,郡主那边的丫鬟便到了,要窦家的回去听审。
窦家的只拽着槐叶不放手,丫鬟板着脸道:“夫人说了,若是姨娘不放人,就要姨娘一起去。”
槐叶自是不敢到郡主面前晃,只好劝窦家的离去。
见从小养大自己的婶娘一步一回头去了,槐叶心痛难忍,窦家的千不好万不好,待自己的心总是好的;又怕此事是容蓉诡计,最终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思来想去,还是勉力起身,要去找沈梧求情。
沈栗前脚回了观崎院,丫头们伺候他换了衣衫,便有齐嬷嬷呼哧带喘地奔来送吃食。
见齐嬷嬷口中道着不是,小心赔罪,狠狠几巴掌将脸都扇肿了,李雁璇自是心中疑惑。沈栗拍拍她的手,转头对齐嬷嬷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嬷嬷日后精心些便是。大晚上的,又天寒地冻,还要劳动母亲去大厨房理事,却教我这做儿子的心里过意不去。嬷嬷快回去吧,好生伺候母亲才是。”
齐嬷嬷听出沈栗没有追究她的意思,但也提醒了她:若非是她动了小心思,偏要将事情闹大,也不会连累郡主冒着寒冷夜色处理此事。不禁满面羞愧,再不敢拿着王府的架子,连连磕了几个头方回去。
沈栗这才得着口热食。早有快嘴的丫头在一旁给李雁璇解惑,李雁璇怒道:“便是母亲身边的嬷嬷也不该如此怠惰。早知如此,不如妾身亲自张罗饮食。”
“好不好的,自有母亲教训她。”沈栗笑道:“一餐饭是小,逞心机也不奇怪。对这些王府跟来的仆妇来说,带累了母亲才是大错。至于大厨房那边,有当家主母在,且不用咱们出头。”
今日里诸事繁杂,颇耗心力,直到熄了灯火,躺在榻上,沈栗才缓了口气,凝神静思,只觉身上有冷汗慢慢渗出来。
于殿中赌上前程去为李意转圜,又当面给两位阁老下绊子,沈栗说的轻巧,做的大胆,其实不过是不得不为之。其中无形刀剑,足够教人心惊。
好在如今大兄总算是安生些,五叔虽然卷进了三晋官司,到底没有论罪。家中不乱,不虞有拖后腿的。沈栗暗道。
似乎才刚合眼,便听香栀与樱桃惊声叫起道:“少爷、少夫人,不好了!延龄院那边槐叶姨娘抱着丑哥儿少爷要跳井!”
李雁璇倏地坐起,惊问:“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