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李秉跳下马车,一眼扫过高高低低、斑驳凌离的城墙,看着大门上的牌匾,一阵秋风吹过,莫名其妙的,心里闪出这两句诗来。
古来边塞秋风紧,一片孤城万仞山。
看着这土城的倾颓寒瑟,才真切的感觉到已经到了大唐腹地之外。
安子也跳下马车,捶了捶似乎落枕的后颈,跟着李秉向帮忙载了他们两一程的大叔道谢,一群人就此别过。
“什么什么州”安子指着墙上的牌匾,笑道:“看到那个‘州’字,我就安心了,走了十来天,总算是到了大地方了。这一路都是干粮,总算有个地方吃好的了。”
李秉一扫之前巴蜀的阴霾,笑着长呼出一口气来,:“哈!‘鸡鹿州’,总算是到了。”
这里便是塞北第一城--鸡鹿州了。是一州,其实也只有一座城池而已,很自然的这座城池便以州为名。至于塞北,以前是叫做安北都护府的。安史之乱后,几易其名,现在这里依旧受朝廷节制,更名为“单于都护府”,但民间却习惯唤这里为“回纥地”。
自从巴蜀之后,李秉两人原本也无事可做,干脆一路向北,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顺便试试能不能碰到盈澜儿。
嗯?非也!该是来塞北找一找盈澜儿,顺便看看风土人情。
既然她们了是来了这里,找一只“貂儿”,那么如果自己也去找,不定还能碰上。——李秉刚出巴蜀就打定了主意。
鸡鹿州建城得有近三百年了,自“柔然”建国时候就在此处,后来柔然被突厥所灭,突厥又被唐所灭,之后又被回纥占领。三百年来,战事不息,然而这土质城墙不论是哪一方占领,都没有再好好修补过,不免产生一副衰败的景象。
城外虽是破壁残垣,但是内城却是另一番龙马景象。此时大唐周边战火四起,唯独北边回纥稍稍很安分,显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些人个头不算高,却生的好壮,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安子第一次到这里,初见之下,发出一声赞叹:“果然是到了边塞了。”
鸡鹿州街道上人不算少,唐人和回纥人大约一半一半,两个民族不仅衣着迥异,连个头身材也相差甚远,唐人身材颀长,略高一些,回纥人却更壮实,肤色也略微深些,极好辨认。
“这才哪跟哪,住在这城里的,大多都不是牧民,那些真正放牧的人,才是魁梧。等我们出了城,你就看到了。”一句完,李秉似乎想起忧心事来,蓦然道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还好现在回纥民风淳朴,现在依旧与大唐亲善,要不然真是腹背受敌了。”
“民风淳朴?”安子半开玩笑的道:“不见得吧。”
“怎么?”李秉见他的眼神便知道安子知道了什么事情。
安子向李秉身边凑了凑,一手挡住李秉的耳朵,低声道:“前面那个回纥人是贼,他把那个白衣文士的钱袋偷了。看分量,怕是里面有不少钱。”
李秉初闻之下,略感诧异,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幸好还在:“当真?”
“我就是贼祖宗,还能看差了不成?”安子嘟囔一句,然而眼光再看会街道,却瞧见那白衣文士的双耳微一动,也去摸腰间的钱袋。
一摸之下,那人立即转过身来,先瞥了李秉两人一眼,又对着那回纥贼喊道:“喂!这位兄台,请留步。”
那贼闻声一颤,饶是做贼心虚,斜眼瞥了眼李秉两人,转而低头快走,是要溜之大吉。可这刚迈开大步,却被文士从背后一把拉住。
李秉见状,暗暗诧异,两人之间距离少也有二十步远,街上嘈杂,加上安子话的声音原本已经很,那白衣文士居然能听见,这耳力实在是有些骇人了。
“这位仁兄,在下的钱袋掉了,请问兄台可有看到么?”白衣文士话非常客气,也不动手,只是微微笑看着那贼。他虽是文士打扮,却生的肩宽背壮,加上比李秉还要高一个头来,这样身材的人站在对方面前,即便是笑着,身形亦极具威慑。
那贼死不认账,只道:“你丢了钱袋上街上找去,问我作甚。”完猛瞪了文士一眼,挣了两挣文士拽着的衣服,转身想溜。
文士索性松了右手,却用左手扯住他衣领,一步踏出,转身便到了贼身前,原本似乎是想用强,但却又止住了,只是撂下一句:“我不想动手,不如你还是给我吧,对你我都好。”
看到文士奇怪的步法,李秉就已经猜到这人是练家子。又想起他刚才惊人的耳力,李秉已经确定这人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内家高手。
在这边塞城能看到如此厉害的内家高手,实在是不能不让李秉好奇。看到文士的困局,他心生一计,微微侧头,用更的声音向安子问到:“安子,那人把钱袋藏在哪了?”
安子倒没明白李秉的意思,哦了一声道,正要话,看见李秉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将声音压的更低,几乎同蚊蝇一般:“在袖子里呢,左手袖子里!”
果如李秉所料,那文士当真耳力惊人。安子刚一完,文士顺手伸向贼的左肩,一把扣住,顺着胳膊一划,一直捋到手腕,钱袋顺着袖口落到地上。
贼见事情败露,尝试用力挣脱胳膊,文士似乎有意放他,也不阻拦,任其逃跑。他看着地上的钱袋,也不躬身,只是右手成爪,凌空一抓,钱袋居然被内劲吸了起来。
这就是实打实的内家高手了。李秉不禁叫了一声好,刚刚还是好奇来历,此番更是惺惺相惜,起了结交知心。
不待他上前,那人反倒是先朝他走了过来。文士抱拳便道:“多谢二位,要不然我今天可要喝西北风了。”
安子憨憨一笑:“好好。”心里嘀咕一句:我可没想帮你,是你自己耳朵灵。
这靠近之后,李秉看的这人更清楚了,看起来是儒生的服饰,却有一些自己也不出的不同。加上这人生的虎背熊腰,更是感觉儒雅里透出威武,全然不是普通的儒生样子。
李秉原本是顽劣却爽快的性子,见到这样的人,不免要结交一下。
既然文士给了面子,李秉就直奔主题了:“兄台的内家功夫了得,即便没有我们,一样能解决此事。”
文士也客套:“穷门挫技,让兄弟笑话了。两位兄弟见微知著,在下刚才已经起了结交知心,又怕自己入不了阁下法眼,只能硬着头皮献丑了。哈哈。”
李秉闻言,更是高兴:“哪里哪里,在下求之不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一叙如何?”
文士笑道:“甚好,甚好。”完又将钱袋在手里抖了两抖:“这还得多谢那贼了,送了我们酒钱。”
“哈哈哈哈。”
刚到鸡鹿州,李秉两人心情大好。
一个时辰后,
酒过两巡,安子脸上已经有些红晕,但还是聊的起劲,李秉和文士也正在兴头上。
双方互报了名号,算是认识了。这文士名叫“赤仁”,论年纪,要比李秉长两岁。李秉问了他的功夫,赤仁只是跟家里学的,李秉便不好再问。
“李秉兄,怎么从中原来了这西北不毛之地,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么?我能不能帮上忙?”赤仁喝酒是大碗,一口一碗,毫不遮掩。
唐人却并不这么喝酒,李秉也学着干了一碗,自觉得口里太辣,赶紧吃了口菜压压:“实不相瞒,我们是为了找一个灵物而来,应该是个什么貂儿,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倒是不清楚了。赤仁兄可有听过么?”
赤仁摸摸下颚,略作思索:“愚兄也少来回纥,倒是没听过。不过西北边是有个很出名的皮货店,不定哪里会知道些什么。这事,我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李秉原本是为了结交而来,没有打探到想知道的消息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听了赤仁的回答,更诧异了:“赤仁兄不是回纥人么?”
赤仁淡淡一笑:“我是‘蒙兀室韦’人。”
起大唐周围番邦部族,除了西南边曾经的属国的“南诏”,正西边的“吐蕃”,正北边“回纥”,就剩下东北方的“靺鞨”(mohe,一卷中出现过)和“室韦”。室韦是不少部落的总称,每个部落都有自己一支的名字,蒙兀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些名字,寻常唐人也看不出来区别。
“多谢赤仁兄了。对了,那赤仁兄来室韦也是有要事要办么,有没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地方?”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这里来见个朋友罢了。”
这些闲话的也差不多,两边都是豪爽性子,这话题开了,便肆意的聊了起来。
安子自己从未去过室韦,也没怎么听过,更不了解风土人情。
赤仁起他的故乡便滔滔不绝起来。一番风景完,又了室韦的武学等等,李秉静静的听着,倒是安子不断发问。
室韦完,三人又开始聊起天下武学,赤仁大唐的内家功夫高深莫测,自己很向往,一直想去大唐名门拜访,但都被耽搁了。
李秉其实也算是个武学爱好者,只是见的多,自己练的却少。
两人一家一家的讨论,很多门派的高手,李秉其实都是见过了,便向赤仁约好,去了长安可以找他。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就这么一个话题一个话题,从风土人情聊到武学,再到国家民族,又聊回山水诗经,不知不觉,已经从正午到了深夜,虽然一再拖延,还是被酒楼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