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元好似看到了鬼神幻象一般,迟楞了片刻,摇着头缓缓向后退去,离王策越来越远,口中喃喃道:“是你?不可能!适才你还在咏读悼文,怎么这会儿却称自己是凶手?”
当王策说出“是我”两字时,就连叶承等人也是为之一惊,虽然叶承与钟晴早就怀疑王策在这其中必定脱不了干系,但是想到竟然是他杀死的陈祖义,而且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自己招认了。
“你没有听错,我更没有说错,陈岛主正是我杀的。”王策依然十分冷静,仿佛正在叙述旁人的做为一般。
“那......那你为何要如此?家父待你不薄,难道是因为你的父亲?”陈宗元厉声问道。
王策嘿然一笑道:“家父王道明本为三佛岛岛主,的确是因为陈祖义来岛强行夺战,家父力战不敌而死,但如果就此认定我杀他是这个原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好,那你倒说说是什么原因?”陈宗元声音悲切地问道。
“为了救你。”
“为了救我?”陈宗元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话语。
但王策一脸严肃,显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不错,正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救咱们这沧溟城,以及三佛岛千千万万百姓的姓名。”王策声音坚定地说道。
此言一出,就连叶承也是搞不明白了,为何杀陈祖义却是为了救他的儿子?又为何说是救全岛百姓呢?
王策好像读出了叶承等人眼神中流露出的疑惑神情,只见他朗声继续说道:“既然朝廷中的贵客也在此,那我索性就将实情和盘托出。”
“好,你说!”陈宗元恨恨道。
王策看了一眼陈宗元,缓缓说道:“你只知道你的父亲派你去迎接朝廷使臣,可知道你走之后他是如何安排的吗?”
陈宗元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王策会回答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
果然只见王策继续说道:“你走之后,你父亲便召集头领商议,要设计害死朝廷来使,因为在他看来,朝廷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派来船队,更何况有两万多众。”
叶承与钟晴、霍然、纪天明、胡三笑和花娘在旁静静听着。
“你也知道陈岛主手下那班头领,都不过是些钻营小人,阿谀奉承惯了,当时见岛主发话无有不从。但王某却不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于是王某就向岛主禀告,一来朝廷众人来意未名,贸然动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二来陈公子迎接朝廷中人,必定夹杂其中而行,若是用上机关埋伏,必定玉石俱焚,危害到公子的安危,三者就算我们袭击得手,朝廷两万余虎狼之势屯兵岛周,得知情况后一齐登岛,虽然沧溟城高池深,但哪里能够抵御的了威武大明之师呢?”王策侃侃而谈道。
陈宗元听罢说道:“就因为此,所以你就害死了他?”
王策叹道:“一岛之上,本就是岛主最大,但凡岛主有令,我等本应是莫敢不从。但是岛主当时已经是鬼迷心窍,竟然和盘托出拿你做饵的目的,想要到时牺牲你一人之性命而成全其计策。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没想到陈祖义却是比老虎还要狠毒。我从小看你长大,自然不忍心听你父亲之令,没曾想他竟然不顾结拜兄弟之情,挥剑向我砍来。”
“断无此理!我父平日里最是疼爱我等,怎肯下此毒手?一定是你在这里信口雌黄,颠倒黑白。”陈宗元并不相信王策所说之言。
“好,那你看看这是什么?”王策说着将麻布衣衫脱去,将里面的衣服翻起,肩膀上赫然露出一道既深且长的伤口,虽然此刻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仍可断定是新伤所致。
“若不是我早有防备,这一剑就足以砍去我半边肩膀。无奈之下我只得反抗,后面的事情,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了。”王策道。
陈宗元虽然聪明伶俐,但毕竟是个孩子,突遇如此变故,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觉得头脑昏昏欲坠,整个人都站立不稳。
王策见状进一步说道:“我与你父八拜为交,怎会忍心故意害他性命,只是可叹他被周围那些宵小之辈蒙蔽,为了权势而走火入魔,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无奈之下我当是只能出此下策。”
叶承适才一直听着,此刻不禁插言道:“若果真如王策兄所说,的确是既救了这位宗元老弟性命,又助了朝廷一臂之力,但是空口无凭,如何让我等相信陈岛主真有反意?”
“我能证明。”
这时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进屋内,叶承等人连忙转身看去,但见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妇人披麻戴孝,面容娇美,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口。
“嫂子,你怎么来了?”王策连忙过去搀扶。
“三叔你不必多礼,刚才的事情我在门口已经听到,既然朝廷各位官人不信,那就请由我这未亡人说上两句。”妇人婷婷袅袅地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请问王策兄,这位却是何人?”叶承不解问道。
不等王策介绍,那女子却自己说道:“贱妾正是陈岛主的四夫人柳怀娥,当时情景我也在侧,所以亲眼目睹。宗元虽非我生,却一直视如己出,三叔当时之举确实出于无奈,也是为了保护宗元,拯救这一岛的百姓。”
“四娘,连......连你也这么说?”陈宗元不敢相信眼前所听到的,颓然坐在了椅子之上。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不知道王将军有何后续安排?”霍然在旁突然问道。
王策神情黯然道:“斯人已故,岛主在世之时为三佛岛殚精竭虑,如今故去定当按隆重之礼操办。至于在下虽弑主迫于无奈,但待此间事了,定会负荆而来,随各位上朝来使回京,功过曲直任凭发落,就算要了我王策性命,也绝无怨言。”
霍然听罢,扭过头来看了看叶承,想要征求他的意见,叶承毕竟也是少年年纪,此时也是心乱如麻。本来解救儿童之事尚没有什么眉目,如今岛主又突然亡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钟晴发现叶承眉头微蹙,猜想他此时也彷徨无计,于是连忙走过来说道:“我等舟车劳顿,又加上为了赶到这沧溟城快马加鞭,如今已经有些乏累,不如就依着王将军之意,你们先行处理后事,我们也好稍作休整。”
王策点点头,吩咐下人将叶承等人安排到各处休息,陈宗元却是死活不肯,任凭王策与柳怀娥如何劝说,就是执拗起来非要在堂前为陈祖义守灵。二人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对下人安排数句后就先行离开了。
在一片哀戚之中,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漫长,但夜色像一个迟到的访客,终归还是降临了。
此时的应宝殿就像哭闹了一天的婴儿因为乏累沉沉睡去一般,陷入了一片沉寂。唯有偶尔吹过的暖风和摇曳在堂前院中的烛火时明时暗,映照的树影忽短忽长。
叶承睡不着觉,推开房门在院中踱步,想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师傅陆离与戴思公渺无音信,幼菱下落不明,就连那些被掳掠的儿童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之前虽然盼望着能够早日到达三佛岛解开谜团,但如今即便已经身处这沧溟城中,事情却不仅毫无进展,反而变得更加千头万绪、扑朔迷离。
“叶哥哥,你在想心事吗?”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叶承回头看去,见钟情正缓缓朝自己走来。叶承微微一笑,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见到钟晴,心中不管有多么的烦乱,都会立刻烟消云散。
“晴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叶承问道。
“我当然知道了,这么久了,你却还始终拿我当做外人。”钟晴嘟起小嘴,一脸不悦的神情。
“晴儿何出此言?我何时拿你当做外人了?”叶承连忙辩解道。
钟晴道:“喏,若你不把我当做外人,怎么会自己一个人深更半夜跑出来胡思乱想,却躲着我,一点也不让我知道呢?”
叶承苦笑道:“晴儿切莫误解,我并非有事故意瞒你,只是遇到如此难题已经够让我头脑发胀,不想再将你牵扯进来。况且这些日子以来,让你跟着我鞍马劳顿,我早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
“你看,还说没有拿我当外人,如果您真的心里有我,就不应该这样说,亲密的人之所以亲密,不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分享心中的烦闷和秘密,互相安慰鼓励吗?”钟晴一本正经似地说道。
叶承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中的确有一种矛盾在作祟,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钟晴,因为自从霍然将一些他所不知的身世经历说出之后,本来既定的人生已经发生了转折,这其中的吉凶祸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不想让钟晴也因此遭到拖累。
“晴儿,你可真好......”叶承情不自禁地握住钟晴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晴听罢噗嗤一笑,脸上严肃的表情荡然无存:“憋了这么久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啊,平时不是经常念诗吗?怎么现在这么笨嘴拙舌的了呀?”
叶承听罢也笑了起来道:“是啊,你说我怎么这么愚笨呢,岂不是辜负了天上这一轮明月?”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叶哥哥,你可千万莫要让我成为那愁思妇啊。”钟晴道。
叶承大笑道:“你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有那么多哀愁?再者就算有愁思,那我也会全然接受过来,怎么让你承受半分?”
钟晴点点头道:“叶哥哥,你还记得咱们在船上时曾盼望着有一天能找一座海岛仙山共度余生吗?可是如今你看着三佛岛虽为海岛,也是人心惶惶,不得肃静,你说我们心中的那个仙山,真的会存在吗?”
叶承将钟晴揽入怀中温言安慰道:“会有的,相信我一定会为你找到。”
“不是为我,是为我们。”钟晴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