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昨夜回到院里,练了半夜的剑,然后才做休憩。
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江河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细细地回想着吴老大的那些话语,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那个紫砂壶与土碗的比喻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江河躺在床头,伸出手掌呆呆地看着。
房里无烛,窗外有月,自己的手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江河微微一叹,尽管自己每天坚持冥想,可终究看不破这封闭的枷锁和隐于身旁的天地元气。
“不会修道终究被看不起吧?”江河微眯着眼,轻声喃喃道。
他又想起吴北来,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和她打声招呼。以吴北的年龄和心智都能开通识慧,踏入修道者之列,江河忽然觉得自己的确是个土碗,还是那种地摊货。
江河收起手掌轻轻翻了个身,看着窗户撒来的一阵月光,然后渐渐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因为明早还有一个任务,吴清明交给他的任务。
“最近帮里出了些事情,两批关外来的货被劫,手下也被杀的一干二净。”
“城西的几件铺子被人砸了,东西丢了不少。”
“我不你也知道是谁做的,明天你带些人去嘉陵关把他们的货给劫了,顺便杀一个人。”
“为什么不派胡六去?他只能呆在京都城,他的敌人太多,出去了我保不住他。”
“这两样东西你带着,我不需要见到周子全的人头,但你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京都。”
...
晨光熹微,朝阳未至,江河已经坐在了东城门外的一辆马车之上。
守城的士兵也只是微微盘查便放行出城,江河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调整自己的状态。
青衫剑安静地被他平放在双腿上,剑身裹着一层厚厚的粗麻布。
马车行了几里路,便是一处林,马车行至茂密处,一队人马已经等候多时。
江河从马车上下来,又换上身粗麻衣服翻身上马,江河骑在马上,轻轻地理了理发丝,然后看着林间的众人道:“打起精神来,待会儿的任务并不简单。”
众人纷纷应答,然后也是翻身上马不做停留。
似乎对这个从未蒙面的七爷还有些猜疑,有几个人的神色有些古怪。
江河牵着马,走在队伍之前,然后喊道:“李武何在?”
后方有人应答一声,然后骑着马跑了过来,江河一看,原来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粗犷汉子,面容淳朴胡须拉碴,身上穿着与江河相同的粗麻短衫,马鞍上跨着把大刀。
“行马需多久?”
“两个时辰,晌午便到。”
江河看了看已经蒙蒙发亮的远空,然后拍了拍座下的棕马,对着李武道:“照顾好你手下的弟兄,我不想有太大损伤。”
李武略微有些惊异,然后双手一恭道:“多谢七爷。”
“走吧。”
江河轻声完,扬鞭而行。
李武转身对着身后众人发出一声短喝,一队人马便顺着树林浩浩荡荡地往东方而去。
...
...
阳关道上,烈日灼着滚烫的陌路之上,一行车马正慢吞吞地行着。
领头的大汉赤着上身,晒得发红的脖子和脸与那古铜色的身躯看着有些异样的色差,他骑着一匹健硕的棕黄马,遥遥的走在队伍之前。
几两拉货的马车徐徐地走着,不紧不慢,马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和茅草,跟在货车之后的还有辆赤红的破旧马车,马车上的漆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
周子全骑着一匹毛色油亮四肢健硕的乌黑骏马,他正半眯着眼,头戴着一破旧的草帽。
他骑着马,与那红色马车齐头并进,一队士兵徐步跟在车队两侧。
那货物之上的黄色锦旗静静地飘着,震烁着那些远处山头遥遥相望的山间流匪。
这是一队官运车队!
这只队伍从关外而来,慢慢地行进着,安静而从容。
赤红的马车轱辘轻轻地碾在石子上,发出阵阵的咔咔声,马车前的车夫也在打着无聊的呵欠,他想起自己京都城里那个许久未去的窑子和那些个动人的脂粉女人,不禁笑了起来,嘉陵关已经近在眼前,过了嘉陵关,京都城也就不远了。
他虽然不知身后马车里坐的是谁,也不知为何从千里迢迢地关外接来这个人,但这些并不是让他最好奇的,他惊异的是马车上的这人从未下过马,若不是每日校尉大人亲自将饭菜送进去,他甚至怀疑里面只是个空马车。
车夫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这世间古怪的人多了去,自己何必去想些这无头无脑的事情。
周子全也打了个哈欠,提起手抬了抬头的草帽,他看着远处然后对着马车轻声道:“大人,嘉陵关快到了。”
像是自言自语,马车上并未传来回答的声音,周子全也像是习惯了一样,脸上连一丝恼怒的神色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前方,虽然还未看见关道,但他知道嘉陵关已经不远。
“太安静了些。”
一阵沙哑的嗓音忽然从马车里传来,惊了那赶马的马夫一跳。
这声音像是几日未饮水的将要渴死之人发出来的一般,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和痛苦感觉,让人觉着浑身不适。
周子全微微一笑,牵着手中的马道:“安静些才好,我可不信哪个流匪胆子大到劫官府的东西。”
“太安静了,但是杀意太浓。”
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周子全闻言一楞,然后脸色一变,赶忙拿起马鞍之上的长刀。
尽管难以相信有人会来劫自己这只队伍,但对于马车里那位大人的话,他却是深信不已。
安静的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两侧山坡长着密密麻麻的松树林,蝉鸣阵阵渲染着夏日的繁华景象,周子全一声令下,让那些涣散地士兵提起精神,谨防偷袭。而他也抽出了鞘中长刀紧紧地环顾着四周。
这条路夹在两个山坡之中,若果敌人在林间设伏他们将无所遁形。
忽然一只鸟雀从那远处的山林飞了起来,展翅往远处飞去。
周子全暗骂一声糟糕,正欲大喝车队防守,身后的马车里已然悠悠开口:“太迟了。”
话音未落,箭羽已至!
像是一阵箭雨从林间飞来,向着车队飞来,带着无尽冰冷的声势!
“该死!”周子全大骂而出,都怪自己太过大意,真将这官运当成了一件毫无威胁的安当差事,箭羽飞出的一瞬间,他已翻身下马,往着马车遁去。
“守!”
他只能选择最简单的喊话方式,尽管如此,他的声音发出的瞬间,箭羽已经来至身前,身后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噗!噗!”
箭羽射至,无数尖锐箭头入肉的声音传来,发出阵阵闷响,接近着便是士兵们混乱而恐惧的哀嚎。还有几只箭稳稳地插在了那赤红色马车之上,马车里的人却依然岿然不动。
没有第一时间被箭羽射杀的士兵纷纷举起盾牌,对着那方才箭羽射来的山坡,同时赶忙结阵往后面的山坡靠去。
周子全靠在马车便,几只被砍断的箭羽落在他的脚下,他抬头看着那些正在急速后退的士兵和他们手里的盾牌,忽然觉着有些不安,立即破口大骂道:“一群蠢驴,身后!”
士兵们听着周子全的话顿时觉得惊异万分,心想箭羽不是从对方山坡传来的么,难道。。。。他们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箭羽声,那尾端的羽毛在空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他们根本来不及转身,便只感到钻心的疼痛传来。。。
这第二波箭羽竟然从后方传来!
周子全眼神冰冷,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士兵,额头的青筋愤怒地鼓胀着,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以方才的两拨箭羽数量来,至少在百人以上!
一百人马?哪个流匪窝有这么大的阵仗?!
他捡起脚下的一只箭羽,眼神变得愈加冰冷,
这是南**队的特质箭羽,他看着那奇异的箭羽尾端,忽然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这是军机处的特制箭,只为一只军队提供----西凉军。
西凉军是归德将军的直属军,其军中最尖锐的既不是南国铁骑也不是步兵雄师,而是一群最善刺杀和隐匿踪形的斥候军,世人称之“西凉猴子”。
此刻周子全手中的箭羽正是这些西凉猴子最爱用的箭羽,三生弩。三生弩极其难造,且不其中由奇工巧匠打造而出的精密机关,光是这弩身的木材都已是产量极少的特级白蜡木。
而这弩弓之所以称之为三生弩,是因为其除去一根主箭之外,还有两根副箭,尾端并在一起,每当触发弩箭机关,便有三根箭羽同时飞射而出,威力惊人!
正所谓宁对千人大军,不愿惹林间西凉猴。
周子全面色冰冷,紧紧地握着身后的陌刀,像是没听见远处那些士兵的哀嚎,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林间的十数个西凉猴子到底是怎么出的西凉州,而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京都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他知道那些林间的猴子已经准备下坡,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守在这辆朱红色马车之旁。
一个人影似乎从那前方的道路而来,热浪卷着路面上的空气和灰尘,让人看不真切。
一批棕色的马上坐着一个短衫的青年,头戴着大大的斗笠帽,那人一手牵住马缰绳,一手握着一把布裹的短剑,他缓缓地行着,走至队伍三丈之外忽然停住,取下了头的草帽。
那位短衫忽然青年咧嘴一笑。
“周校尉,你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