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熠参加殿试,江慧嘉当然挂心。
其中担忧也是有的,但她担忧的并不是宋熠能不能中进士——这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来会试能过的,过殿试一般也不会有问题。
殿试的真正作用,一在于天子门生的名号,殿试要重新排定三甲,赐予贡生们进士出身,更重要的是,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位,要皇帝亲自点选!
江慧嘉真正担心的,是万一郑锦逸又一次排名在宋熠前头,甚至是延续此前中会元的风光,最后再把状元给中了,那宋熠可真不知道要有多生气了。
穿粉裙的女子经过介绍,说是名叫钟悦菡,是傅太医家的小儿媳妇。
江慧嘉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没能想起来傅太医是哪一个。太医局中太医众多,江慧嘉接触得最多的反而是袁太医,其次就是成太医和周局判了。
其余太医有些也有过交谈,听过名号,但都算不得相熟。
钟悦菡拉着她说科举,江慧嘉便道:“他们考试的事情,我们便是担忧也是无用,倒不如畅快些。”
又问起她,傅六郎是哪一年中的举人,哪一年中的秀才,哪一年中的童生等等。然后也说了说宋熠,两厢就闲谈起来。
众女眷大约在出来的时候就得过家里头的嘱咐,对江慧嘉大多亲切客气,也不多时,众人就渐渐熟悉。
袁大奶奶就道:“从蝶妹妹,先头听你说起过,你表舅家有两个铺子要卖,如今可卖出去了?”
“倒是谈了两个,也不曾谈拢,不为旁的,一是位置略偏了些,二是那里原来开的绸缎铺子,我表舅要求要连原来铺子里的东西都一道转出去,好几回总是谈不好……”
正说着,忽然外头响起一阵争执声。
尤其一个声音,牙尖嘴利。
“什么样的人家,好大的架子!说得倒似这桥这河这满岸边的亭子都成你们家的了!旁人就来不得?非得给你们让着?”
袁大奶奶身边的曹娘子回嘴道:“到底是谁架子大?先来后到懂不懂?”
“哟!谁先到谁就能圈地了?那敢情好,我们刚才还从相国寺桥上走了一遭呢,回头就说相国寺桥都是我们的了……”
袁大奶奶听不下去了,连忙掀开一片幔帐,迎头就见到曹娘子对面立着一个人,袁大奶奶却是一愣。
亭子外头围着的大多是各家下人,因今次聚会是袁大奶奶发起的,这些下人就以袁家的曹娘子为首。
而正与曹娘子面对面吵嘴的,却是一个头梳双环髻,戴翠晶珠花、绿玉铃铛的小丫头。
这丫头的打扮何止华贵,只看她头上那一对绿玉铃铛,玉质通透,阳光下就如勾着两汪碧水般莹莹润泽,在座的女眷中就少有能用得起这样首饰的。
可是这个小丫头戴的首饰材质,穿的衣裳料子虽然都很不凡,她穿戴打扮上的制式却仍旧脱不开家下人的模式。
然而谁家的下人能这样穿,还能养成这样一副刁钻泼辣的脾气?
只见这丫头一手叉腰,另一手指过来,一张小嘴开开合合,巴拉巴拉,真是要多利索就有多利索。
见到袁大奶奶出来,她还目标一转,又对着袁大奶奶说话了。
“你是主事的,怎地这样霸道?还不快让个位去?”
语气中一派的颐指气使,刁蛮骄横。
“你这丫头……”
袁大奶奶轻轻吸冷气,正要回嘴,忽然一抬眼,目光越过了这个脆声不停的丫头,又落到站在十步开外的几个人身上。
这一看,更是心惊。
首先入眼的是一名极具存在感的女子。
这女子倚靠在一株桃树下,穿着如今已经极少有人会穿的抹胸襦裙、窄袖罩衫,露着白花花的雪颈和小半边胸脯,双臂间挽着披帛,衣装颜色艳丽。
更紧要的却是,她明明斜倚桃树,姿态慵懒,可她手上竟提着一个金闪闪的马鞭!
袁大奶奶的视线投过来,她似有所觉,便忽地一抬眼,双方视线相触了。
这树下的女子就忽然扬唇一笑,然后手腕一动。
啪——!
金闪闪的马鞭被她扬在空中,发出劲疾的一声响!
“啊!”
她身旁又传来两声女子的惊呼声。
江慧嘉听得其中一声有些熟悉,她略移了步,从袁大奶奶身侧缝隙看过去,就看到,这其中一个竟还是熟人!
那站在桃树另一边,面上神情略显惊吓无奈的,却不是崔琬又是哪个?
而手持马鞭的女子终于站直了身形,马鞭在她手上又转了个花,她轻轻移步,就像带着一阵彩色的风,从桃花树下走向了流芳亭这边。
“郡……素霓郡主!”袁大奶奶舌头打结了片刻,终于脱口而出。
原来这手持马鞭的女子竟是素霓郡主!
江慧嘉都听过她的名号,素霓郡主便是瑞王长女,在整个汴京她都算得上大有名声。江慧嘉尤记得,当时初来汴京时,听到的第一个八卦就是有关于这位郡主娘娘的风流韵事。
“瑞王家的大郡主据说是要嫁第三个丈夫了呢……”
松风那时候喜欢往外头跑,还曾将这话题当做猎奇说出来给大家听。
却原来,眼前这位,就是素霓郡主!
袁大奶奶显然认得这位郡主,可这位郡主却不认得她。
素霓郡主目不斜视,走到了流芳亭旁,停下了脚步。
亭子里头听得外头声响的众女眷没一个敢怠慢,忙忙从亭中走出,福身行礼,恭敬唤人。
素霓郡主手上马鞭转了个圈,也不理会众人,只轻哼道:“好好儿的风光明媚,偏全叫你们用这幔帐挡住了!灵奴,带人将这些幔帐全场拆了!”
立时有一群豪奴也不知是从哪里出来,带了梯子就来扯亭子四周的幔帐。
他们的动作极快,不过片刻间,就将这些幔帐扯了个清洁溜溜,又留下原本本八面通风的一座凉亭。
旁观者简直都要看呆了,这位郡主娘娘的行事却还不止如此。
等亭子边幔帐都被扯了,亭子里头原先呆着的人也都出来了,素霓郡主便大步走进亭中。
马鞭一甩,她居中一坐,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殿试如今到哪一步了?鸿泰,你上来,继续说。”
这架势,她是要当众听殿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