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恰在这时,钟声又响了!
崇文院外,郑锦逸翻手收了手中轻纱,不言不语,带着轻笑,继续大步向前走。
他胸有成竹,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妻子的贴身私密之物出现在其他男人手中罢?又何况,他早听闻宋鹤轩与江氏夫妻感情极好。
江氏曾经有过被人掳掠的经历,他不信宋熠能对此毫无芥蒂!
郑锦逸以己度人,只以为宋熠此时即便不心神大乱,也必定要大受影响。
殿试中,微小的失误都极可能被无限放大,宋鹤轩他不过一介寒门,拿什么来殿试中争雄?
宋熠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紧跟着郑锦逸走进殿门,而是稍慢了两步。
如此一来,走在后头排名第三名的韩羽峰倒是与宋熠靠近了。
韩羽峰今年三十出头,颔下蓄着短短的柳须,面目清癯,一派儒雅。相比起一些二十几岁的年轻贡士,韩羽峰这样的年纪中贡士才是主流。
“宋兄……与郑兄原是有过节?”韩羽峰略拱手,眯眼微笑。
宋熠收敛了脸上神色,嘴角微扬道:“见笑了。”
科举场上就是这样有意思,郑锦逸二十几岁,可他宋熠甚至还没有二十岁,众人互相称呼却都做同辈兄台!
宋熠也对着韩羽峰略略拱手,遂不再停留,亦大步入殿。
汴梁御街,相国寺桥。
马车汇在人流中,顺着满街的热闹,载着得得蹄声前行。
江慧嘉又掀帘子,但见前方一座铺陈精美的青石拱桥从这一端延伸到那一端,桥下的汴河自西向东而来,挥洒成一条玉带。
河水波光,行人喧嚣,汇聚成一派人间繁华气象。
江慧嘉叫松风停了车,带着知娴和白果下来。
她今天并没有戴面纱,自那回在皇帝面前将自己曾经扮男装的事情过了明路后,她就再不挂忧此事了。
不过前段时间极少出门,要说真正的出门做客,自年初从宫里出来后,她这还是头一遭。
“娘子,流芳亭就在那边呢!”白果指向桥边不远处一座秀致的亭阁,神情兴奋。
知娴上前一步,略挡住白果道:“娘子,由奴婢先去问一问可好?”
江慧嘉从昨天开口叫知娴备赏钱打赏差官起,就渐渐发现了她的变化。
这位女官虽然在宫中多年,但被“下放”到江慧嘉身边后,也一直表现得很平和低调。
既没有因为出身宫中而傲气凌人,也没有因为身份下降而失落愤懑。
她平平静静地来,江慧嘉客气地供着她时,她也表现得客气疏离,江慧嘉如今明显是要用她了,她也并无多余情绪。
但不动声色间,她却不着痕迹地开始行使职责,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白果这个傻丫头,昨天还跟个斗鸡似的,仿佛在谨防知娴取代自己的地位,可惜手段太粗糙,她能斗得过知娴?
江慧嘉同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也不表露什么,只看知娴手段和白果往后的应对罢,想必会很有趣味。
那边流芳亭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亭口八角早被人围了轻纱幔帐。
轻风吹来,只见那水绿色幔帐飞舞,漾出一层层鲜翠柔光。此情此景,此风此岸,当真极是美妙。
知娴过去问话,不过片刻她往回走,身旁却又跟过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瞧来二十三四岁年纪,着装富贵,面如满月,通身和气,老远见到江慧嘉就带出亲热的笑声:“这便是宋娘子了罢?来得好及时,我却是迎接得迟了,该打该打!”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江慧嘉忙上前几步,福身道:“这位便是吴家嫂子罢?嫂子太客气了,小妹受不住呢!”
她笑意盈盈,秀丽非凡,吴大奶奶就来拉她的手,带着她往流芳亭那边走。
一边十分熟络地凑到她耳边道:“江大夫,实不相瞒,我今日邀你来,却是我家老爷子下了令的。听闻你近日在寻铺面,想要开医馆?”
这样开门见山,倒有些出乎江慧嘉意料。
江慧嘉愣了下才道:“是有此意……吴太医如何知晓?”
吴大奶奶笑道:“这我却不知了,不过这整个汴京,但凡医道上的事儿,哪有能瞒得住那几位的?江妹妹……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不妨事罢?”
江慧嘉很少碰到这样自来熟的人,一时间还真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不过关于吴太医,她不说十分熟识,可毕竟在宫里有过交情,这时就道:“嫂子客气,小妹本就年纪小呢。”
吴大奶奶挽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江妹妹真是爽利人,我呀,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爽利人相交。就说我家老爷子吧,他在家里头,是对你的医术赞了又赞的。我们自己知道,医道上的事不必有许多世俗避忌,但毕竟是有不便,因此叫我出面。”
江慧嘉忙道:“吴太医所虑周道,慧娘感激不尽。”
吴大奶奶笑道:“是,我们家老爷子是老好人,就是遍太医局,都没有不说他好的。来,我今日介绍几位医药道上的女眷给妹妹认识。你呀,也别叫我什么嫂子,称我一声莲姐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流芳亭边上了。
亭子里头尽是女子的娇脆笑声,吴大奶奶道:“哟!瞧这一群,笑的什么呢?说来我听听,也跟大伙儿一块笑笑?”
“说的是悦菡妹子,她家郎君今日可不是去参加殿试了么?我们正说着,傅六郎弃医从文,便是不入太医院,都能给她挣诰命呢!”
幔帐被掀开,站起来一个穿粉底起紫花裙子的年轻女子,正满脸羞红道:“说的什么话,连个影儿都不见的事情,你们偏要拿我打趣!”
一抬眼,看到江慧嘉,她立时眼前一亮道:“这位便是莲姐姐说的,杏榜第二名,那位宋郎君家的娘子么?”
吴大奶奶掩口直笑:“瞧瞧,瞧瞧,这丫头如今早不与我们同路了呢!我要是不同她说今日还邀了宋娘子来,她呀,说不得今日便连来都不来呢!”
“莲姐姐尽胡说!才不同你们多言!”粉裙女子来拉江慧嘉的手,微微扁嘴道,“宋娘子,我担忧得很。你来说句公道话,你家夫君今日殿试,你不担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