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冷冷清清,此处本就偏僻,为宛都的南郊乡野。
二人走了一段路,直至前方出现一辆马车,才抱着婧儿坐了上去。掩好门窗后,车夫动了动缰绳,马车向前行进起来。
“你快说,是什么意思?”林寻把婧儿放下,谁知婧儿十分不情愿,一直趴在他怀里不动,唐谷溪见状,只好把她拉了过来。
“舅舅累了,让姨娘抱抱你。”她把婧儿抱到自己腿上,转头冲林寻示意,林寻便掏出一包点心,拿起一块递到婧儿嘴里。
“饿不饿?快吃。”
婧儿张嘴,将点心含在了嘴里,低低的呜咽顿时被堵住了。
待她渐渐安静下来,唐谷溪横抱着她,轻轻拍着其后背。
“半个月过去了……”她低喃一声。
林寻皱了皱眉,没做声。
“林寻,你还记得,以前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吗?”少时,唐谷溪看见婧儿闭了眼,方问道。
“什么故事?”
“马车上,关于婧儿的。”她提示得很简短。
林寻沉吟片刻,瞥了一眼婧儿,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素来是个聪明人,可在此事上,怎就不能多想想——为何当初昀姐有身孕回家,你姐却要跟过去?”
“因为……他们俩关系好。”
唐谷溪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
“你再好好想想,为何当初在将军府,她执意不肯嫁给齐煜?”唐谷溪扭过头,注视着他,“不是如你所说,她因练功伤了身体,不想拖累齐家,而是……而是因为那件事……”
她咬住唇,低头看向婧儿。
“这回,你可明白了?”
林寻张了张嘴,神情呆滞:“你是说……那一年里,我姐和昀姐,如假包换了?”
“大抵是如此。”唐谷溪没有抬头,声音淡淡的,“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林落会那么恨昀姐,就算昀姐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背信弃义之事,她也不会完全忘却之前的姐妹情谊吧?可是,直到我看见婧儿,看到她每次出现在林落面前时,林落的变化……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婧儿已然熟睡,唐谷溪停下手里动作,抬起了头。
“因为她,曾为了劝昀姐回头,付出了太多,失去了太多。你不会明白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我也根本无法想象,在婧儿出生那一年里,你姐她遭受了多少磨难,多少次咬紧牙关,置之死地才恢复过来。那样的事,于她而言,无异于重新活了一次。”她顿了顿,眼角略有湿润,“你明白吗?”
“所以,她才会如此讨厌昀姐……讨厌婧儿?”林寻皱着眉头,漆黑的眸中噙满泪水,氤氲了他的视线,“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唐谷溪,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无凭无据……”
唐谷溪苦笑一下,眼泪滴了出来。
她没去解释,因为不必解释,无需解释——林寻已经信了。
他怎会不信?他怎能不信?过往发生的种种事,关乎姐姐和婧儿的每一次碰面,昀姐和她的交谈……无一不说明这一点,皆在他眼前闪过。
他不信,也得信。更何况,掩耳盗铃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不是没体验过。
日头逐渐升高,八月的天气仍旧炎热。
不多时,车帘掀开一角,里面传出声音:“直接去宫里。”
车夫“哎”了一声,上了官道后,直接向王城驶去。
“何时去凉禹?”
“明天吧。”
“那我……”
“你还是别去了。”
林寻错愕,扭头看她。
唐谷溪笑了笑,也看他:“现如今,你可是御前侍卫了,身份尊贵,地位显赫,哪能随着我东跑西跑呢?”
“谁随着你了?”林寻立即反驳,“我那是保护你,再说了,这御前侍卫也就挂个名头而已,大王他拦不住我,也不会拦我,这西州国啊,我照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知道你厉害。”唐谷溪失笑,掩住嘴,“大王自然不敢拿你怎样,太后也不会拿你怎样。只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而是我需要你,留在西州。”
“你是何意?”
“待会儿去宫里,你就知道了。”
林寻见她卖关子,便也不再问,歪在窗上闭目养神。
……
如今新王登基,改国号为永昌,寓意永世永昌,繁荣昌盛。
半个月前,西州王城宛都,发生了政变。四王子周烨天一党,因不恭不肃,蔑视帝王,有心谋反,被太子集结众将士,征讨于宫门之前。四王子惨败,最终自刎于城墙门下。
这一夜的政变,实则为“宫变”,将被载入史册。
隔夜,大王薨逝。骆王妃骆清碗,晋升为西州太后,太子周烨炫即位,是为永昌王。恢复楚家将军荣耀,重整门面,追封楚兴为神御大将军,多年前的那封手书被交于刑部,无需开审,即被平反。
是年,永昌王大赦天下,召回在边疆戍守多年的南国王室族人,男子被敕封为侯爵,女子则被安养于另宫别院,老者颐养天年,年轻者多嫁于王侯贵胄。如此,巨细大小,不必赘述。
“溪儿,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派人把她带来的。”宁寿宫中,骆清碗一派尊容,移步而来,拉住唐谷溪的手坐下,并示意宫女,将婧儿带下去,好生照看。
林寻则坐在一旁座上,静静喝茶。
“姑母,您若真能收养婧儿,那我便替她母亲谢您了!”唐谷溪即要下跪,被骆清碗拦住,按她坐下,“婧儿是谁,我能不知道?溪儿,你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事,从今以后,婧儿便是郡主了。”
唐谷溪和林寻同时一愣。
此番话的原因,他们皆知,是因为林落。当今的大王周烨炫,并非先王的骨肉,而是留着楚家血脉的……楚氏子孙。而林落,身为大王的亲姐姐,所生的女儿,自然有着崇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说到郡主,似乎毫不过分。
“可是……”
“不必可是。”骆清碗恬淡笑着,那副优雅与从容的状态,很难看出她在几个月前,曾险些被大王处死、在半个月前,曾在宫中终日悬心。也或许,在经历大生大死之后,位居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才更加看轻风浪,将荣辱置之度外。
外人如何说,世人怎样评定,她才不会去管。
唐谷溪险些忘了,此刻坐在面前的姑母,可是亲手结果了大王子性命的姑母啊。
四王子一死,太子的企图不可能瞒的过大王子,因而,姑母的此举,既为不得已,也为解决自己一大心结。
现如今的天下,早已经偷天换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