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捕头一伸手抓住了高峻的胳膊,嘴里叫道,“哪来的野小子,听不到我在问话!”高峻与大姐见了面,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高畅的身上。他有些日子没见高畅,看她回到了长安又是新婚,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到新婚女子那种幸福喜悦之态,心中十分的挂念,忙着问这问那。
他本想自己已经是一名官员,在长安城中尽量不要惹事,本打算与大姐见过面,两边劝和一下了事。谁知碰到了这么一个性急的陈捕头,一上来动了手。
高峻的那条胳膊正被高畅拉住,冷不丁又被陈捕头抓住,他又不能挣脱,只是尽量和气地对陈捕头笑笑,“官爷,我是她兄弟,刚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只是两边的一点小误会。让我劝劝他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陈捕头在长安县地界也算得上是有两下子,平日里石锁杠铃没少了抓弄。他本来以为自己这大力一抓,这小子的胳膊定会吃痛讨饶,那样一来,他的面子上也过得去,火气也消了。但是手一抓上去觉着抓在了铁疙瘩上似的,不但纹丝未能撼动,这小子的脸上也未见丝毫变色,仍在笑嘻嘻地说话。
当时脸上先变了色,说道,“你劝劝他们?你是谁?像我一样也是拿了这份银子的?既然是当事人的家里人,该乖乖地给爷闪在一边听本捕头决断,怎么你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高峻老实地答道,“捕头你再说一遍,在下方才真的没有听到。”
高畅有了仗势,向兄弟告状说,“这是家黑店,赖货顶好货,坏银换好银,还狗仗人势,拿着官差吓人,我是吓大的么?”高峻不想生事。忙劝高畅道,“大姐,你我姐弟相见不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何苦在这里纠缠,放过这一次如何?”
高畅一听也在理。说道,“好吧,不计较了,我们走。”说罢拉起高峻往外走。这下子是彻底将陈捕头激怒了,他把手一伸拦住两人的去路道。“让你们走了吗?”
高峻面向他,有些不解地问,“这位差哥,不让走要管饭?本来两边只是些小龌龊,让你一来倒成了大事,难道长安城里这算是大事?那还要个捕头有何用!”
店主木萨看出点门道儿,忙说道,“陈捕头,既然他们也不再无理捣乱,让他们走。我也不在计较刚才的事了。”
木萨的妹妹去年夏天由西域过来,一见到长安的繁华不想再回那个风沙满天的地方,每日里只在哥哥的店里帮些忙。西域姑娘生性好动,店里活儿少时,在玉器店的门口路边,把她最擅长的胡旋舞玩耍起来。
这种急速旋转如风的舞蹈当时在长安宫廷内外十分的盛行,皇家贵族与高层士大夫常在宴席上请西域姑娘们舞了来观赏取乐。愉巧那****又在店门外舞蹈,彩裙如盖,明眸善睐,吸引了许多人驻足观看、喝好声不断。
长安县县令班文志恰好看到。被这位年轻女子顾盼生姿的美貌面容吸引得饭也吃不好,托人做媒收做如夫人,平日里对这位如夫人言听计从,因而对舅子这边也是多有照顾。木萨的玉店有了这层关系。大事小情都无人与他们较真。
但是今天木萨一看来的这位小伙子气度不卑不亢,不像是个平凡人家里没见过世面的,想着息事宁人,让他们走了便是。
哪知陈捕头一来,想着三脚踢出一片乾坤,哪会轻易放过这两个人?本来天晚了已不在当差的时间。陈捕头正与手下在衙内喝酒呢,一听说有点屁事可以在手下人的面前长长威风,二则也因为这屁事涉及了县太爷的亲戚,于是带了三分的酒性出来了。听了木萨的话,他把眼冲高峻一瞪道,“把本捕头都惊动了,能说走走?”
高峻问,“那依捕头,你说怎么办?”高畅的手还牵了高峻,一听他如此说,以为高峻还是世面见得少,这里不比西州,是他胆怯了。但是自己贵为皇亲又是高阁老的孙女,哪吃过这样的瘪子,大声冲了陈捕头道,“我说走走不得么?”
陈捕头说,“走不走得了,试试不知道,”他往门边移步挡住二人去路说道,“先对着木萨老爷陪了不是才好往下说。”
高峻按下大姐跃跃而动的情绪,对着木萨一抱拳道,“这位大哥,我大姐是个女的,你不要与她计较,有什么事情都由我陪礼了!”木萨本来是怕多事,如今一看高峻谦卑的态度,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倨傲本性立刻翻了出来。他把脸一仰道,“我这里的玉店还从来没人敢找茬儿,今天你们硬是要碰,那不怪我们了!”
“得罪、得罪,”高峻说着,拉了高畅往外走。陈捕头再一拦道,“小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让你们走了吗?”
高峻强忍了怒气陪笑道,“若依捕头该怎么办?”陈捕头一怒嘴,冲了木萨道,“去问问木老爷。”木萨说,“也罢,看在陈捕头的大面上,你们只要把刚才选好的那件东西买了走,此事算完。”
高峻摸摸怀里,从西州带来的二百两银子除去一路上吃用以及给孟凡尘和蕾蕾做衣服的花销,还剩下了一百二十两,问道,“不知那件挂件多少钱?”
木萨眼珠转了转,“三百四十两。”
高畅一听跳起来,“你这不是抢劫吗?刚才还是八十,怎么一眨眼涨出来了这么多?”陈捕头把脸一扛,“你们先谈好的,如今又嫌贵,我看你们是成心扰乱治安,马上应该霄禁了,你们随我到衙门里走一趟,让本捕头给你们开导开导。”
高峻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其实要想和和气气的解决了也不难。”
陈捕头说,“怎么解决?”
“店家大哥把我大姐的好成色的银子拿出来还给她,我们立刻走人,决不在这里没完。不然你是想请我们走也是不能!”
陈捕头带来的捕快忙道,“两家消消气。别把小事闹大。”
陈捕快把眼一瞪道,“你小子帮谁说话哪!我还用你当和事佬,滚一边去!”说着抬脚踢了他一下,又对高峻道。“你无理取闹,假装买货实为骗银,立刻跟我去长安县衙,省得我动了链子!”说着伸手向后摘腰里的锁链。
高峻的火气一压再压,此时也压不住了。见他动手不再给他机会,一抬腿蹬在陈捕头的胯骨上,把陈捕头像块砖头似地踢出了玉店的大门。高峻嘴里骂道,“你这无赖是怎么披上的这身黑皮!”
陈捕头的跟班本来还算实诚,但是看到捕头挨了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当即也把链子抖得哗啦啦响往前靠上。高峻不想为难他,只把另一只手里的乌龙刀连着刀鞘往他肩膀头一压,那人裂着嘴硬扛了片刻,腿一屈跪在当地,一动也动不了。
木萨一看动了手。呼哨一声由店里冲出三个年轻的胡人,手里提着木棒等物也不打招呼,直接朝着高峻三人身上打来。陈捕头挨那一脚也是高峻留情,一转眼爬起又从高峻的身后冲上。
高峻一手护了大姐高畅、一手拿刀挡开打向丫环的木棒,只是把两条腿使开,只听一阵哎哟妈呀之声,不大的屋子里几个人横飞着跌出去,把柜台砸得东倒西歪散了架。里面的珠宝玉器砸烂了不少,有的迸跳到地面当中。
陈捕头半晌由地上爬起来,才要说话又被高峻踹趴在地下一脚踩了。伸手将他腰里的锁链拽住道,“你手握政器不思正义,非要做狗么?”说罢链子一抖,陈捕头再次滚出去好几步不敢再动。
木萨偷偷要从后门溜走。早被高峻一摆链子卷了回来,“拿出我大姐的银子饶过了你,不然拆了你的黑店!”木萨无法,一瘸一拐找了银子,双手递过来。
高畅接了银子道,“看你们这鬼样。不是我兄弟来,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阎王。”一低头正看到一件玉镯子丢在当地,一脚踩碎了道,“什么破东西,岂能入了姑奶奶的眼。兄弟,我们走。”说罢拉了高峻高高兴兴地走出店来,店里人谁还敢动一动?
三人到了街上,高畅再次拉了高峻的手道,“兄弟,你是怎么到的长安?当时一见你在那两条狗身后,我还以为兄弟你又立了功,被提拔到长安做官来了!是什么事到的长安?玉如妹妹她们没来么?”
高峻没办法说是来看师父,也没办法说是来扫墓,但总得说个理由,只好说,“我听玉如说起你离开时有些事情,实在放心不下,近日牧场里没什么事,特意到长安来看看大姐。”
高畅一听,眼睛立刻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好兄弟,我刚去时还打过你,又占了你的屋子不给你好脸色,真的不计较?”
高峻道,“大姐说得什么话,这么点破事我再记个没完,不跟个娘们一样?如今大姐你不在西州,我是想让你再打我,也是盼不到啊!”
高畅听了心花怒放,真的抬手用拳头重重捶了高峻两下,“那打你,这些日子手痒,都找不到地方磨磨。”高峻到了这时,才发现大姐的脸上重现了以往那种自然流露的神态。
谁知高畅见到了亲人,很快想起自己不能对外人说的那些烦恼,情绪低落起来。高畅对了丫环道,“你先回去,待封若回来说我见到了兄弟,去他那里坐坐。然后让兄弟送我回去,让他不用挂念。”
小丫环走后,高峻领了高畅回到了住处,此时时间已进入戌时,孟凡尘老汉和蕾蕾已经睡下。本来高峻三人只要了一间客房,但此时与高畅相见定会高谈阔论一番,高峻怕扰了一老一小两人休息,只好在下边再定了一间客房,拉了大姐进去。
客房里陈设虽然不甚豪华,但清肃洁净,两人怕扰了别人,把门关严了坐在床上说话。高畅看着兄弟,几时不见仿佛身量又魁梧了不少,想起在西州时他还凭了意气在胡同里轻薄过自己,那时他看起来仍有些不老练,从今天的事情上看得出来,他又有了变化。
高峻问道,“大姐你倒说说,玉如说的那些事是个什么原由,不会有大事吧?你这样俊俏的人往郭二哥身前一站,他有什么事还不都忘得一干二净!”
高畅闻言,叹了一口气:“我哪里知道,他刚到牧场村接我时,还一脸急切的样子,谁知在西州婚宴过后变了个人似的,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由西州回来的一路上只和我说过两句话,回来后更是一天不似一天。”
高峻说,“这还猜些什么?定是在西州的婚宴上有人和他说了什么对你不利的话了。”
“谁又会对我不利?我在西州得罪的人里面满打满算也是兄弟你一个,难道是兄弟你说了我的坏话?那里你还在北边大漠里……那会是谁呢?这个天杀的!坏我的好事。”
高峻笑道,“都坏了大姐你什么好事了?不妨说说。”
“你这小子,不说替我分析一下,还看我热闹。”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能掏心窝子说话的人,于是直来直去地对高峻说道,“从回来到现在,他……他……一直对我不闻不问,更不要说那些事了。最近更是加了码儿。白天不着家我还理解,他在禁卫中事多。但是夜里又不当值,还是回来得少,也不知在忙什么。”
高峻道,“大姐这是你的不对了,为何不直来直去问明白了他,听了什么闲话你给解释一下不行了。再说,你堂堂的高府大小姐,岂能这么没有章程,任由事情到今天的地步?”
高畅道,“和谁说?怎么问?我拿你当了亲人,你还说我的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