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暮色中缓缓走来,不甚明亮的月儿隐于云间若隐若现,像位娇羞的姑娘。
阎影园内灯火通明,一盏盏璀璨昂贵的水晶灯,点缀着绚烂,迷离着夜的黑。
偌大的餐厅内铺着洁白蕾丝花边的餐桌上摆满各式精致的菜肴,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诱人食指大动。
身穿一袭藕色雪纱长裙的倪慕蝶显得十分俏丽可爱,白色小披肩保暖又优雅。脸上脂粉未施,毫无瑕疵的肌肤散发着青春的光泽。长发顺直而下,勾勒出精致的五官。
不可否认她是个美人坯子,可是,对于司徒瑞宏这种见惯世界美女的男人来讲,她的姿色算不上出众,最多秀气可人而已。
长方形的餐桌两人各坐一头,亲昵又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倪慕蝶突然想起一句古诗: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念头一起,猛然吓了一跳。筷子自指间滑落,“咚”一声掉在地上。
背后随时侍候的女佣立即拾起,重新为她换了一副新的。
小小的插曲很快尘埃落定,可倪慕蝶美丽的俏脸上却一片绯红。微抬眼睑望向前方优雅用餐的司徒瑞宏,墨眉如画,深邃鹰眸仿佛可以看透凡尘,挺直的鼻梁使得五官更加立体刚毅,王者霸气融入举手投足间。
短短几天的相处,倪慕蝶发现自己对司徒瑞宏越来越好奇。也更加不明白,像他如此优秀的男人,怎么会看上如此平凡的她?
“怎么了?今天的东西不合胃口吗?”用餐巾轻拭了一下嘴角,倪慕蝶来不及收回的目光被抓个正着。
更是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钻进去。
“没,没有啊。东西很好吃。”心慌意乱地回答,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夹起最近的一道菜,看也不看放进嘴里。
司徒瑞宏微讶,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倪慕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吐着舌头,一手扇着风,一边大声嚷着:“辣……辣……辣……辣死我了……”
全餐厅的佣人都愣住了,她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徒瑞宏几个箭步将辣得满脸通红的倪慕蝶揽入怀中,一边冷声喝道:“快拿水来。”
“是。”这时佣人才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倪慕蝶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吐着舌头,一个劲地扇风希望能缓解嘴里的辣。
急不可待接过佣人递来的温开水,一口气喝个底朝天犹觉得嘴麻得舌头都肿了。
“能再给我一杯吗?”额头细汗密布,沾着黑发,狼狈之中却流露出几分楚楚动人。平时她就不怎么吃辣,刚刚不知吃了什么竟辣成这般样子。
望着她红通通的俏脸,墨瞳紧了紧。“给小姐拿瓶优酪乳。”
折腾了好一会儿,呛人的辣总算稍稍缓和一些,可舌头仍麻得不像是自己的。
“对不起。”现在才知道她竟然误食了调料用的朝天椒,天啊,她怎么会发生这种糗事。
低着头,呐呐道歉。
“……”静,偌大的餐厅,十几个佣人伺服着,却静得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倪慕蝶的脸红得可以挤出血来,一半是辣,一半是羞糗。
好半晌没动静,倪慕蝶怯怯抬起头才看到,司徒瑞宏深邃无底的眼睛内闪烁着无数星星。唇角上扬的弧度不再冷硬,如同弯月。
他是在笑吗?
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这么好看,少了冷硬淡漠,添了几许年轻帅气。他看起来真不像三十五岁的成熟大叔,卓尔不群,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虽是自己闹的糗事惹人笑话,倪慕蝶还是不由得看呆了。她只知道红颜一笑倾城倾国,却不知男人的笑也可以令人神魂颠倒。
“现在好了吗?”轻柔的声音一如春风拂过倪慕蝶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又羞又糗,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举止优雅的千金小姐,哪里出现过这等糗事,顿时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钟管家,你命人熬些粥,送到小姐房间。”与刚刚的温润不同,夹杂了冷冽与疏漠。
“蝶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率先走在面前。
倪慕蝶满心疑惑但仍跟着出了餐厅,绕过客厅,出了花园。夜风吹来,倪慕蝶瑟缩了一下。
路灯拉长司徒瑞宏的身影,那么高大,那么伟岸,夜幕下宛如神祗。许是配合她的脚步,他走得并不快。
花园的东南角是一幢独立的屋子,外观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是一般的佣人房。
对阎影园倪慕蝶并不熟,只是,这间普通的屋子竟有两名保镖一样的男子守护着。
这样一身黑的高大男子在阎影园内不少见,他们轮班巡逻,守卫着城堡的安全。
可是,像这样看犯人似的守着一间屋子,倪慕蝶倒是没见过。
保镖恭敬地对司徒瑞宏行礼,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全然无视他们的存在,转身对倪慕蝶伸出手。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将柔荑放入厚实的掌心内。
跟着司徒瑞宏踏入倪慕蝶不自觉心跳加快,她不知道他要带她见谁,只敏感地意识到那人对她一定很重要。
爹地。
这是念头划过,她迫不及待松开司徒瑞宏的手,快速奔了进去。
屋内的灯光很暗,没有太多家具,只有最基本的桌椅。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断不会相信华丽的宫殿里竟有如此简陋的地方。
美目急切寻找,她喜出望外,在两名白衣人间她的父亲,静静坐着。呆呆愣愣,看起来精神并不好,却不似那一日的残暴凶猛。
倪慕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哭着扑进倪苍镇怀里。跪在冰冷的地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爹地,爹地,蝶儿终于见到你了,爹地,我好想你啊。”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倪慕蝶任委屈如决堤的河水,自脸颊一颗颗滚落。
这阵子以前的惊恐,彷徨,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通通化作泪水奔流。
前尘往事,如今处境,一幕幕如幻灯片闪过,那么清晰,可是,她还能再回去吗?
不知趴在倪苍镇怀里哭了多久,倪慕蝶缓缓抬起头,只见昔日英俊不凡的父亲已没了那份儒雅的气度,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深不见底,仿佛再也流露不出慈爱的光彩。
脸色早没了红润,苍白中透着病态的青紫。双鬓斑白,憔悴得她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看到倪苍镇这个样子,倪慕蝶痛彻心扉。母亲在她两岁时去世,她的生活中就只有父亲。
虽然在单亲家庭长大,但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好。倪苍镇给了她所有的爱与关怀,她从未觉得没有妈妈有什么多么难受。
一些特定的日子,譬如母亲节,妇女节,父亲就会带她在家里玩,给她买漂亮的娃娃,好吃的糖果。
不让她接触外界的纷繁,用他的方式保护她幼小的心灵。
许是父亲保护得太好,许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提醒着她:没妈妈的孩子同样可以很幸福。
倪苍镇为她营造了一座华美的玻璃屋,让她在里面无忧无虑长大。她的世界父亲就是全部。
“爹地,爹地,你到底怎么了?你跟蝶儿说说话啊,爹地……”痛苦的哀求声声泣泪,里面饱含着她所有的彷徨,惊惧。
司徒瑞宏站在墙边,虽没出声然那强大的气场,没人忽视得了。自始至终,他面无表情,周身更是散发着一股冷肃之气。
微动了一下眉毛,倪苍镇身边的医生会意,袖口露出冰冷的针,神不知鬼不知觉地刺入倪苍镇颈后。
哭求中的倪慕蝶感觉父亲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赶忙握着他的手,焦急地说:“爹地,你听到蝶儿的声音了是吗?爹地,你跟蝶儿说说话呀,蝶儿好害怕……”
“蝶儿不怕,有爹地在。”
倪慕蝶惊喜万分,朦胧泪眼中,父亲正朝她慈爱地笑着,如同一个月前的每一天。
瞬间恍惚,感觉像做了一场敝梦。现在天亮了,梦醒了,梦中一切可怕的情景通通不见了,她还是那个倍受呵护与疼爱的公主。
沉浸于惊喜幻梦中的倪慕蝶没有注意到倪苍镇在接触到司徒瑞宏的目光时,瞳仁剧烈收缩着。
“司徒先生,我可以和蝶儿单独谈谈吗?”语气虽是平常的询问,眸底的惊恐却不容人错认。
“当然可以。”司徒瑞宏上前拉起倪慕蝶,亲昵撩开她沾在脸颊上的发:“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用只有俩人可以听到的声量说:“你父亲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你自己小心点。”想起那日父亲欲置她于死地的样子,倪慕蝶心有戚戚然。
朝司徒瑞宏感激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一行人鱼贯而出,狭小的屋子顿时变得宽敞而空旷。
倪慕蝶扶虚弱的倪苍镇坐好,迫切问出这几日压在心头的问题:“爹地,你真的染上毒瘾了?”
虽然万般不愿相信,可那肺里空气一点点被抽干的恐怖感,无时无刻在围绕着她。
“蝶儿,爹地对不起你。”倪苍镇愧疚地低下头,一句对不起默认了一切。
“为什么?爹地,这到底是为什么?”倪慕蝶瞠大双眸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至亲之人,短短几天如隔了数年,她竟觉得倪苍镇有点陌生。
幽幽叹了口气,倪苍镇望向窗外,零散星辰于神秘苍穹中若隐若现。世界如此复杂,他单纯的女儿又怎么会明白呢?
面对倪慕蝶期待又不愿相信的目光,倪苍镇转移了话题:“蝶儿,司徒瑞宏对你好吗?”
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这么问,倪慕蝶脸一红,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脑门,烧得脸颊发疼。
“爹地,你怎么这么问?”反问的语气里满是小女孩的娇羞。
倪慕蝶羞涩敛眉时,倪苍镇沧桑的眼闪过许多复杂,甚至有一股冲动。然而,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同时也滑落他喉间的话。
“蝶儿,其实倪氏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出现严重的亏损,我一直苦苦支持着,不愿让倪氏毁在我手上。可是,我终究不是经商的料,一直以来我都希望成为一名出色的建筑师。无奈,你爷爷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子,我不得不扛下他奋斗一生的基业。
这次就算没有JK的收购倪氏也早已千疮百孔,破产是早晚的事。蝶儿,司徒瑞宏答应将倪氏重整成为JK旗下的子公司,不裁员,并所有独立决策性。蝶儿,将公司卖给司徒瑞宏不止之前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你还拥有倪氏重组后的百分之十的股份。”有些事倪慕蝶已经从司徒瑞宏那里得知了,可是,真正证实她依然震惊。
原来,倪氏不是他恶意收购才破产的。她也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倪氏很多老员工都是从爷爷那一辈跟随父亲至今的。
若是被别的集团收购或由政府出面拍卖,那些老员工必定失业。
“爹地,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抓走你?”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被夺走了第一次。
倪苍镇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讶:“蝶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是司徒瑞宏发生我吸毒的事,请来医生为我戒毒。我老了,怕身体熬不住才托他照顾你的。”
“真的吗?”虽然爹地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倪慕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眸光一亮:“爹地,你很早就认识司徒瑞宏了?”照倪苍镇宝贝她的程度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她交给一个陌生人照顾。
“大概一年前他找我谈倪氏收购的方案,当时我没有答应。后来,见面的次数多了,我对他很欣赏。”垂在身侧的手越抖越厉害,目光迷离。
“蝶儿,我最近在戒毒不方便见你,你好好呆在阎影园,别为我担心,等我戒毒成功的那一天,我就来接你回家。”说到最后喘息声很重,浑浊的眼开始迷离。
“爹地,爹地,你怎么了?爹地……”倪慕蝶吓坏了,想起那天的情景,她心有余悸。
司徒瑞宏破门而入,将惊恐的她揽入怀中:“没事的,没事的。”一边安慰着倪慕蝶,一边说医生说:“好好照顾倪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