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的公爵本来想要立即处死达拉,不过,家族法师刻索提朋却提出,想用达拉做实验,因为他已经相中了达拉那强健的体魄,用来进行他最近的魔法实验,再合适不过了。公爵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家族法师的请求。
刻索提朋的建议,令达拉陷入了生不如死的境况。他每天都给达拉灌入大量作用不明的魔法药剂。在魔法药剂的作用下,达拉感到自己的头脑和身体的反应都开始变慢,所有的感觉都渐渐麻木起来,只有一样感觉在清晰地吞噬着他的神经,那就是痛觉。
这种痛不同于他以往所受到的任何一种痛,这种痛的感觉来自他体内的每一根神经,甚至连头发根部都能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巨大痛楚。让达拉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痛到深入骨髓,感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断冒出痛苦的泡沫……
“把他扔了。”萨拉公爵的家族魔法师,刻索提朋,阴沉地吩咐自己的助手,他有些疲倦地坐回自己的椅子。
公爵交代给他的任务——查明弗妮娅的下落——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已经问过所有的死灵以及活物,用自己独特的魔法找遍整个图雅大陆,甚至冒险窥视过地底世界,但是,都没有找到弗妮娅的蛛丝马迹。她凭空消失了,仿佛未曾来过这个世界。
唯一可能知道弗妮娅下落的人,公爵交到他手上的那个年轻伙子达拉,也已经在他的魔法效果下变得神智不清,此时已经和死尸没有太大的分别,而他居然硬挺着没有出一个字,这一,也让刻索提朋感到吃惊和意外。
许多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不幸落到他手里后,只要在对方身上使用到一两个魔法,也会迫不及待地出一切,只求速死。但这个并没有见过世面,更没有尝过这种魔法滋味的乡下伙子,居然能挺到现在,这使得刻索提朋在吩咐助手将他的“尸体”扔出去时,还有一丝惋惜。
达拉被抬了出去,他仅有的意识提醒自己,一切都结束了,他终于可以安静地死去。他不再害怕了。
之前,他一直害怕自己会忍受不住向这个可怕的魔法师求饶,忍不住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对方。他全部的意志都在与魔法师在他身上造成的痛苦相抗衡,支撑他到现在的,完全就是一口气,一口不愿意服输的血气。
他怎么能再次输在一个抢了他心爱的初恋情人,又对她倍加折磨的男人手上?他之前已经输得够多,够痛,够惨。不但没有救出弗妮娅,反而自己也身陷囹圄。
在一次次被刻索提朋的魔法折磨时,达拉也一遍遍地回想他在辛普兰村和弗妮娅漫步河边的幸福时光,而这些幸福,全部被萨拉公爵扼断。
对弗妮娅的爱与对萨拉公爵的恨,强烈地支撑着他在刻索提朋的魔法下不出一声。爱与恨,这本就是世界上最强烈、最有效的两样情感,往往让人发挥出惊人的潜力,而达拉恰好在两样情感都达到极盛状态时,被交给刻索提朋,他的全部精神和意志都被激发出来,再加上他的身体状况早就经受过强大魔法力场的洗礼(两年来,吉布里在祖屋内对达拉的训练并没有白费,尽管在武技上,达拉还不如一个二流武士,但在挨打与吃苦方面,他的身体状态,早已超出了许多一流的武士),居然使达拉忍受住了刻索提朋的逼问,始终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
他现在能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就是让自己沉默地死去,而不是在死前哀嚎求饶。一旦他出一个字,他都输得彻底,输得可怜。
他怎能服输?
尤其是输给自己最痛恨的情敌?
所幸,他坚持住了,尽管为此,他已快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扔这里吧。”一个冷漠的声音吩咐道,那是刻索提朋的助手。
两个仆人依言而行,他们早就想扔下这具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尸体”。
达拉感到自己像一个破麻袋似的,被人扔在一堆发出异味的东西上,身体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还有一意识,却不能动,也不能话,只能任由自己的思想和躯体一样慢慢麻木,不管这是哪里,他总算可以安静而沉默地死去。
达拉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沉沉死去。
雨水打在达拉的脸上,他醒了过来,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头还有一丝眩晕,那是魔法造成的后遗症。但现在,在冰凉的雨水滋润下,那种眩晕的感觉正在慢慢消失,他努力转动脖子,慢慢看清自己所躺的地方,是怎样一个所在。
达拉的心里腾起无名的怒火与巨大的悲哀,他竟然被扔在一个垃圾场内,这里应该是萨拉之堡平时丢弃垃圾的地方,周围堆满了各种各样发霉的食物与倒掉的生活垃圾,充满刺鼻的臭味,当然,也还有几具腐烂不堪的尸体,零零落落地被丢弃在垃圾场内,有些尸体上已经涌满蠕动的蛆虫。
再过几天,他也会变成那些尸体中的一员?
达拉心里一阵作呕,忽然,他再也不想死了,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未来,尤其是,即便是死,他也不能像只狗一样,死在仇人的垃圾场内,被肮脏的蛆虫蚕食。
真的到了快死的时候,人的求生意志又会变得极其坚韧,达拉瞬间便清醒过来。他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
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达拉一心想的是弗妮娅,但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他现在却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了严厉的父亲,温婉的母亲,淘气的弟……达拉的眼睛有模糊,即使死,他也要回到家里,见自己亲人最后一面。
达拉努力地蠕动身子,现在的他只能像那些蛆虫一样蠕动,他已经被刻索提朋折磨几天了,精神和体力早已透支,若不是这场大雨,他恐怕已经长眠于此。
突然,达拉感到头上的雨水没有了,眼前出现了一双脚,一双的脚,一个女孩的声音喊道:“哥,这有个没死的。”
达拉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满面肮脏的女孩,撑着一把残破的勉强能够遮雨的伞,站在他的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达拉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还没有死,一对捡垃圾为生的兄妹救了他,哥哥叫罗塞姆,妹妹叫安琪。
达拉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尽管,这只是两个捡垃圾的孩,但他们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发誓以后要好好报答他们。而且,通过他们,达拉也知道,虽然他没有成功救到弗妮娅,但是,公爵的新婚夫人无故失踪,被一伙神秘来客救走的消息,却已经在城堡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萨拉公爵为此大为震怒。
现在,达拉必须第一时间赶回家去。
因为,听罗塞姆,雨停之后,罗塞姆再去垃圾场,发现有几个骑士模样的人正在垃圾场找人,还抓住这个脏兮兮的孩问了许多话。
“不过,”罗塞姆洋洋得意,“我什么也没。”从就在苦难中长大的孩,总是比别的孩子来得早熟。
那几个骑士一定是萨拉公爵的人。
把达拉扔出城堡,只是刻索提朋的意思,但是公爵另有打算,他甚至不打算放过达拉的尸体,所以发现达拉已经被扔出来后,立刻派人过来找寻,还吩咐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类的话。
找不到达拉,他们一定会去辛普兰村查问。
亲自尝过公爵厉害的达拉,害怕自己的家人有什么闪失,所以在伤势略好后,立刻就朝辛普兰奔去。
快要到达辛普兰的时候,达拉发现了异常的状况,通往辛普兰的惟一一条村口大道上,还留有马队飞踏而过的痕迹。村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了往日人们的欢声笑语,甚至连狗叫声也没有。
他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不由得加快脚步。
一进村,达拉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只见村里那块的平坝集市空地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十来个人的尸体,血流成河,苍蝇乱飞。
达拉冲了过去:吉米大叔,他曾经和村长麦克斯一起,来蚊蝠森林帮自己打石巨人……
考尔特,他曾经和自己的弟弟打过架,也是普诺最好的伙伴……
老汤姆大叔,他曾经在母亲病重时,提出建议去找吉布里……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时全部变得僵硬。
原本和平温馨的村庄,此刻已经成为一座炼狱,鲜血浸润了曾经和平的土地,散发出一股股刺鼻难闻的血腥味,到处是支离破碎的残肢和断臂,附近森林飞来的蚊蝠正在大快朵颐地吸吮着死人的鲜血,天空中还盘旋着黑压压的乌鸦群……
达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入脑袋,让他刹那间只想疯狂地大喊大叫,来宣泄自己心中难以承受的巨大悲痛。他双眼通红,发疯似地在一堆尸体中翻来找去,找寻着自己的家人。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块飘扬的白布上面,那里,用鲜血写就的大字正在迎风招展,“明天正午时分,在萨拉之堡外处决斯图尔一家。”达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面血的战书,无疑,那是萨拉公爵设下的圈套。但是,他必须赶在萨拉公爵处死自己的家人之前,前往萨拉之堡。
就在这时候,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达拉背后响起。
达拉浑身一震,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凶猛地扑了过去,狠狠掐住那人的脖子,问道:“你怎么还活着?怎么回事?”
那人气紧,在慌乱中捡到一块石头,朝陷入疯狂怒火的达拉头上狠命一敲,达拉顿时昏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在祖屋内,人已经被紧紧缚住,口里还塞了核桃。
麦克斯就坐在他面前,双眼无神地看着达拉。
达拉想问:“什么时候了?”但是他的话都被口里的核桃阻住,一句也问不出来。
麦克斯盯着他,:“明天正午以后,我就放开你。”
达拉眼里射出焦急和仇恨的目光。
麦克斯回以苦笑,不再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达拉不断地挣扎,扭动,但是麦克斯将他捆得很牢靠,又不时地过来检查绳索,不停地加固。
最终,达拉放弃了挣扎,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麦克斯,希望对方能够放开自己,但麦克斯却不为所动,依然坐在达拉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一发现达拉有扭动挣扎的打算,就过来紧紧绳索。
时间无情地流逝,两人都一夜未眠,眼里充满了血丝,尤其是达拉,他的眼睛通红,而且充满仇恨与愤怒,整个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如果不是口里被塞上了核桃,他简直要像个疯子般大吼大叫,像个乞丐般哀声恳求。
在刻索提朋手里遭受的所有痛苦,都还及不上此刻的万分之一。在他明明知道时间就是自己亲人的生命时,却只能无力地被束缚在这里,苦苦挣扎。而暗算他的人,偏偏是多年来都对他很好,他也很信任的村长麦克斯。
窗外,太阳一一地移动着,先是红色的雾气般的圆饼,吃力地慢慢向上移动,仿佛拖拽着整个图雅大陆的重量一般,似一个负荷千斤的朝圣者,从地平面慢慢升起,让达拉想起两年前,他站在自己菜地里看日出时的景象,只是,那时候的日出充满希望,他在太阳升起后,也会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可现在,此时,这日出却是绝望的,让他恐惧万分。
达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盯着远处,希望太阳永远沉在大陆的另一端,再也不会冉冉升起。
他的希望落空了,太阳无情地升起来了,而且,像两年前的日出一样壮观。
阳光很快便照射在整个图雅大陆上,达拉的心揪得越来越紧,如果不是被紧紧缚住,他此时已经风一般赶往萨拉之堡了。
太阳又一一地移动着,慢慢沉入了地平面的另一端,达拉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这也不是达拉第一次看日落,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日落时的悲哀与绝望。
正午时分早已过去,现在都已经是次日黄昏了。
达拉的脑袋垂下来,这时候,村长麦克斯却对达拉道:“我现在就放开你。”
麦克斯真的过来放开了达拉。
长时间的束缚却使得达拉血脉不通,整个人想要站起来,却摔倒在地。他愤怒地盯着村长麦克斯,恨不得立即扑过去。
麦克斯却先于他动手了。
只见麦克斯拿出一柄匕首,朝他走了过来。
达拉努力扭动身体,无奈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徒劳地闭上眼睛,反正,他的父母兄弟,现在想必已经遭了公爵的毒手,麦克斯若杀了他,他岂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麦克斯却没有杀他,麦克斯伸手进入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达拉手里,接着,麦克斯对达拉无奈而痛苦地微微一笑,将匕首刺入了他自己的心窝。
达拉早已睁大了眼睛,看着麦克斯现在的举动,他感到更加不解,但是他却无法询问:“为什么?”他的嘴巴还被核桃塞着,口不能言。
麦克斯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但脸庞却充满解脱地微笑。达拉双目血红的盯着渐渐变冷的麦克斯,在刺鼻的血腥味中,他再次想起辛普兰村空地上的尸堆,以及可能已经遭受屠戮的家人……
达拉终于能动了,麦克斯此时已经倒地死去,血流了一地。他拆开了麦克斯死前递到自己手里的信,读了起来:
“达拉,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的家人应该已经遭遇不幸,对此,我除了死,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来表达我对你的歉意。我不能眼看着你去送死,那必然是萨拉公爵设下的圈套,你去了也是多赔上一条性命。我全家也都被他们屠杀了,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着对我来已经毫无意义。记住:你一定要活着,活着的人才有机会,死人是没机会的。
你走后,吉布里曾回来过一次,带走了你弟弟普诺,并让我转告你:普诺有性命危险,快赶到精灵半岛!”。
“普诺?”达拉心想,“他还活着?但怎么会有生命危险?”然而现在对他来,最迫在眉睫的,却是赶往萨拉之堡,他的眼睛湿润了,尽管他知道麦克斯是“好意”救他,尽管他知道此时此刻其余的家人可能已经被害,尽管他知道前方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他,但没有亲眼证实自己的猜想,对于麦克斯的“好意”,他此时仍旧不能接受。
所以,达拉便很快全副武装,匆匆忙忙但却又心谨慎地赶往萨拉之堡。
萨拉之堡外的几棵大树上,已经挂着几具血迹斑斑的尸体。
那是正午时分被处决的几个乡巴佬。
这些人,都跟一个叫“达拉”的少年有关系,或者,更确切地,跟一个叫“弗妮娅”的少女有关系。
这两个人让萨拉公爵几天来的心情很不好。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自己喜欢的女人,竟然在眼皮底下消失。
自己一向倚重的法师,却在关键时刻犯了低级错误。
刻索提朋怎么会找不到弗妮娅?又怎么会不得他允许,就将达拉扔出去了?就算当时那子已经死透了,也应该让他看看尸体。更何况,萨拉公爵还打算利用达拉来逼迫弗妮娅现身。刻索提朋却以为达拉已经没用,将他扔了出去。
等到公爵发现,派人去找寻达拉的“尸体”时,来人报告:“尸体”已经失踪了。
心情恶劣的萨拉公爵将作出这个报告的蠢货也在正午时分一起处决了,“尸体”是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失踪的只能是活人,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又怎么配在自己手底下办事?
同时被处决的还包括刻索提朋身边的倒霉助手。
刻索提朋犯了错,但公爵却不能处决自己最得力的法师,这是他的左膀右臂,因为有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魔法师与卡塔斯莫家族的家族魔法师雷蒙德里相抗衡,尤尼斯家族才能至今不倒。
所以,即使在最为盛怒的时刻,他也不会迁怒于刻索提朋。
相反,他允许刻索提朋犯儿错,这是他笼络对方的时机。
只是这一次,魔法师刻索提朋的错误,让公爵觉得匪夷所思,因为法师通常不会将没有死透的尸体扔出城堡,他还可以将对方拆开来,继续做其他的魔法实验。
难道真是那子命大,受神祗所保佑?
本来,公爵已经算准,在他血洗辛普兰村后,满地的血污,一定会给达拉更深刻的教训,让他明白的自己的权威。为了救他的家人,他一定会按照自己设计的那样,在正午之前赶来自投罗网。
但是,他失算了。
直到正午,达拉都没有出现,莫非他只是个贪生怕死的胆鬼,连自己的亲人也不顾了?萨拉公爵摇摇头,能够抗住刻索提朋逼问的人,怎么可能是胆鬼。他一定会来的!
萨拉公爵虽然可以肯定这一,却没有办法再等,因为他已经下令,正午时分没有发现达拉踪迹,就处决他的家人,当然,还包括城堡内那几个犯错的下人。他的命令从来不会在发出后随意更改,那会影响到他的权威。
因而,时间一到,达拉的父母兄弟都被处以绞刑,吊死后悬在城堡外的大树上示众,也是示威。
反正,让这些尸体留在那里,对于达拉和弗妮娅来,依然是一种陷阱。
达拉终于赶到了萨拉之堡外,尽管已经是月明星稀的次日凌晨,借着微弱的星月光辉,他还是一眼就看到大树上挂着的几个身影,其中,有他最为熟悉的几个人。
达拉的脑袋“嗡”地一下,尽管在来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想到过各种各样的可怕场面,也有过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见到这样的情景后,达拉还是遭受不住地一下子跪倒在地,他浑身发软,又瑟瑟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个静静挂在树上的熟悉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亲瑞德,他早就知道达拉必定担负着与众不同的宿命,是以专门去当过一段时间的雇佣军,回来后教达拉练习最基本的穿刺、挥砍这样的剑术,只为了达拉能及时掌握一些防身战斗的基础。难道,他就已经看到达拉注定坎坷的未来?这一切都是在为此而做准备吗?此时,父亲静静地吊在那里,往昔严厉督促自己练剑时威严面容显得苍老痛苦。
母亲塔吉雅娜,她永远不喜欢达拉去学习那些可怕的剑术,只希望达拉乖乖留在身边,做一个普通的猎人或是农夫,安定过完一生。可惜她所担忧的,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都变成了事实。最会捣乱的普诺并没有带给他们最大的灾难,带给他们最大灾难的,偏偏是最热心、最受人称道、最有希望的、最有出息的达拉。此时,她也静静地吊在那里,惨淡的面容上挂着巨大的惊恐、不安与悲痛。
哥哥安德烈,他是兄弟中最听话的一个,从就循规蹈矩,对于父母的孝顺远胜过达拉,无论父母要他做什么,就算做不到最好,他也会好好去做。此时,他直直地被挂在树上,脸上带着愤怒而狰狞的表情,他一定在目睹父母被吊死后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弟弟马基,他是两个弟弟中最懂事的一个,当普诺还在疯跑闯祸时,他已经开始帮忙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了。此时,他的身体轻飘飘地挂在树上,脸上带着死亡来临时的恐惧。
达拉所有的亲人,此时全都挂在那儿,一个不落。
除了普诺。
普诺!达拉突然找到一支撑,一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亲人,唯一的一个,弟普诺。
他渐渐恢复了神智,从起初想要扑出去,解下家人尸体痛哭的冲动中慢慢冷静下来。
看看周围的布置,达拉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如果他现在冲出去,除了被萨拉公爵的人发现行踪,一剑刺死外,没有任何作用。他的家人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有一个弟普诺,此刻仍然生死未卜。
老师吉布里急匆匆地带走普诺,又叫自己赶去精灵半岛,必然是因为普诺又再遇到重大危险,需要自己去解救。他已经因为自己的冲动与不计后果,害死了家人,也害了辛普兰全村的村民,怎能在这样的关头继续鲁莽下去,不自量力地想要冲出去送死。他死了倒不可惜,但是,他现在不能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先找到自己的弟弟普诺,还要想办法为那些死去的亲人们报仇!
这才是一个男子汉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麦克斯为什么拼死也要留住他,就是不愿意他白白送死,现在的他怎么会是萨拉公爵的对手,他的每一步行动,每一个计划都在公爵的预料之内。麦克斯得对,即使他正午时分赶到这里,也不过是白白送死,不但不能解救自己的父母兄弟,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那样一来,萨拉公爵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而他,此时也已经挂在那棵大树上,做了一个冤死的幽灵了。
他绝不能死!
他要去拯救自己的弟弟!
他还要报仇!
他现在绝不能死!
达拉听到自己无声的誓言在猛烈地撞击着心脏,把自己的心得支离破碎。
强忍悲痛与怒火,达拉仇恨的目光射向了那座乌云般的萨拉之堡,他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这座城堡以及它的主人通通毁灭!
最后看了一眼大树上那些熟悉的身影,达拉嘴唇轻轻动了动,道:“对不起。”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然后他强迫自己按下所有的冲动,转身没入了来时的黑暗之中。他现在不能出去,出去等于送死,他现在绝不能死,因为他的亲人还有一个活着,更重要的是,他的仇人也还得意地活着!
达拉一边哭,一边走,再也没有回头望一眼。
这个年仅十七岁的男孩,在这一夜之间,经历了人间的惨剧,也在这巨大的打击之下,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来得太过高昂。
萨拉公爵等了几天,那些挂在树上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达拉还是没有如他所预料那般出现,这使得萨拉公爵本就阴暗的面容显得更加阴沉。
他讨厌那些不在计划中,不受他掌控的人和事,弗妮娅的失踪、刻索提朋的反常、尤其是那个没死掉的子,都让他感到极为不快。
无论是谁,很难永远提防一柄随时会刺向自己的仇恨之剑,但如果要在它刺出前,就砍掉握剑的手,则相对容易许多。
于是,萨拉公爵命人在各个关卡张贴出达拉的画像,并派出了两个死士去追寻画像中的人。他有信心,对付一个武技还不如二流骑士的乡下子,有这样两个死士,已经绰绰有余,但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在出发前,那些死士都接到同样的命令:“带人头回来见我,不是他的就是你们自己的!”
任务失败就意味着死,如果此时还企图偷生,那么,公爵一定有办法让这个人生不如死!他们都是尤尼斯家族养了多年,也训练多年的死士,也都深知萨拉公爵的脾气,他要他们去割谁的人头,他们就一定要割下那个人的人头,若是割不下那个人的人头,他们就只好割自己的人头。
这一,他们和尤尼斯家族的对头卡塔斯莫家族的死士骑士相同。
所以,在接到命令后,他们立即启程。
尽管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达拉离开辛普兰村后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会去哪些地方,但是他们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去达拉最初从萨拉之堡幸运逃生的垃圾场内寻找线索。
一个从刻索提朋实验室扔出来的“尸体”,当然没办法用自己的脚离开,毫无疑问有人救了他。
既然有人救了他,救人的人理所当然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两个死士在垃圾场内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他们要等的人。
一男一女两个孩走进垃圾场,开始熟练地翻找垃圾,从中捡出他们觉得有用的东西。本来,这样的孩很多,在他们之前也过去几个,但他们会引起注意死士的注意,是因为这两个孩,与别的孩有些不同。
那个女孩身上的衣服颜色很新鲜,而且质地不差,但是脸蛋还是脏兮兮的。男孩虽然衣服肮脏破烂,但腰间却用腰带捆着一把样式精巧的匕首,那柄匕首上的漂亮石头,也不是他这样的孩捡垃圾换来的钱可以买到的。
于是,两个武士交换一下眼神,朝两个孩走了过去。
男孩最先警觉过来,叫一声:“快跑!”拉起女孩的手就跑了起来。
但武士一闪身便将两个拦下,一人一个,将他们提在手里。
“哥哥,救我。”女孩在一个武士手里苦苦挣扎,她的手臂被这个武士扭在身后,脸色惊恐无比。
“放开她!”对于妹妹的关心,使得另一个男孩生出先前没有的勇气,朝着捉住妹妹手臂的武士怒吼,他自己却被另一个武士制得动弹不了,连他得意的匕首也没有拔出来使用。
“!达拉去哪儿了?”抓住男孩的武士问道。
“谁是达拉?老子不认得!”男孩还嘴硬。
“匕首哪儿来的?”
“捡的!”武士狠狠地敲了他一下。
“新衣服呢?”
“捡的!”话一出口,“咔嚓”一声,女孩尖叫着大哭起来,她的臂骨已被另一个武士生生捏断。男孩顿时面色铁青。
“达拉去哪儿了?”
“精灵半岛。”男孩已不敢再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