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子在我们这群人中间年龄最小,比较而言,他在感情方面,象一段木头,到现在我们大多孑然一身,他却早早地结婚了。
以前我们常在一起讨论如何在婚礼上折磨新郎新娘,传统是闹得越慌就越显得喜庆。按照我们的计划,我们在今后婚礼上的形象应该是:西装革履,身上挂满叮叮作响的瓶子,脸上被各种鞋油和颜料涂得青面獠牙。穿着木屐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拉着一辆披红结彩的独轮车,新娘在车上轻歌曼舞。在数十人的鞭打下奋勇前进,并且走几步就要高喊:“今天我讨老婆!”
然而旭子婚礼那天,我们并没有施放出种种早已讨论就绪的手段,虽然我们好象笑得很开心,婚宴上我们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挡酒团,把企图灌新郎新娘的人全都放趴下了,以至于旭子抱怨:“我都没有喝到酒。”下午他和我们一醉方休,是我们把他抬进新房的。新娘文文的新婚之夜,就是和这么一个不醒人事的醉汉呆在一间酒气熏天的屋子里。
旭子和文文属于一见钟情。
那场邂逅一开始并不浪漫,那次我们心血来潮,一起跑到长沙去给在那读书的周颂庆祝生日,我们都没什么钱,就在她学校附近拼一块钱一大杯的散装啤酒。现在很难想象那种没钱却那么开心的日子了。
文文做为周颂的同学和我们的老乡也参加了这次酒宴。这个文静的女孩子很惊奇于我们的放浪形骸。她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我们放肆地喝酒谈天,有时候抿了嘴浅浅地笑。我们都没有注意到旭子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对她说:“陪我出去走走。”等到喝了一段时间,我们才发现,有这么两个人不见了。
文文说,是旭子那么真诚的眼神打动了她。
我们等到他们归来的时候,他们俩全身湿漉漉的。这两个家伙居然在细雨里散了两个小时的步。
旭子和文文的爱情,就这么开始了。
那曾经是一段甜蜜的时光,虽然旭子也在长沙,但从他学校到文文那,得坐两个多小时的公车。每个星期他至少要长途跋涉三次去找文文。
旭子说,他们用脚步丈量了岳麓山每一寸土地。
他们并不是很合适,文文从小就循规蹈矩,有良好的家教。而旭子,和我们是一类的人,这一类人有许多生活习性是文文无法接受的。
旭子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文文的眼里变得一无是处。这个当初用浅浅的微笑把他征服的女孩子,总是能在他身上挑出许多毛病来,旭子有时候冲文文吼:“既然我这么差劲,你还跟着我干吗!”但文文一哭,旭子就后悔了。
老是这么一次又一次窝着火哄文文,旭子觉得很累,有一次他们在湘江大桥上散步,旭子说:“我想了很久了,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文文一听这话就呆住了,她面色苍白,泪如雨下。旭子向她说了很久,她只是一个劲地哭,后来旭子不耐烦了,他说:“你再不说话,我就先走了。”文文还是哭着不说话,旭子扭头就走,走了十几步他回头去看,文文已经跨在了桥栏杆上准备往下跳!旭子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文文。怀里的这个女孩子可以为了他死,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到一切照旧的时候,旭子又开始考虑和文文分手,一个大男人成天被女朋友说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为一点芝麻大的事都会吵上半天。旭子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好过,但他怕上次的事又重演。旭子和文文在黑暗里坐了很久,才从漫无边际处扯到了正题。等旭子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文文已经用一块不知哪来的刀片悄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她的血满地流淌,文文面色凄艳。
爱与痛在日子里交缠重复着,旭子在文文面前越来越温顺,也越来越沉默寡言。等到一切都习惯以后,旭子和文文结婚了。他们仍然常常吵架怄气。
也许岁月流逝中,我们会懂得,这原本就是生活,原本就是爱情的归宿。当那些流于表面的美丽稍纵即逝,剩下的是责任。
只是,对旭子来说,这责任未免沉重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