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雨越下越急,似飞箭纷纷,嘈杂凌乱的雨声、急促嘶哑的马吠声一直回响于耳畔,令仇昭雪的心跳也如紧锣密鼓。
帝师三千人在街巷阡陌中穿梭,平民百姓见状,唯恐避之不及,争相关门闭户。但直至帝师三千人将春满楼团团包围,春满楼中依旧浅斟低唱、歌舞升平。
仇昭雪一手揭去脸上的雨水“冲!”
一声令下,三千帝师将士鱼贯而入,春满楼中红男绿女无不抱头鼠窜,顿时间一片混乱!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锦衣华服的嫖客话刚出口,就被两个将士掀翻在地,见两柄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吓得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众多歌女舞姬鬓乱钗横,躲在一旁战战兢兢。还有些乳臭未干的富家公子栗栗危惧,已然尿湿了裤子。
仇昭雪走了进来,睥睨四下,不怒而威“我要见这里的主人!”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人群中走出一个油头粉面的女子,她奴颜媚骨道“这位大人!我就是这家春满楼的主人!不知有何贵干?”
仇昭雪一言不发,他知道这种庸脂俗粉不会是他要找的人。
突然,人群中有两个女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仇昭雪洞察秋毫,令人将她们抓了出来。
“或不,死或不死!”仇昭雪冷声道。
一女子不卑不亢道“少装模作样......”
话音未落,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滚落了。
仇昭雪就在翻手间,拔剑、杀人、收剑一气呵成,众人都没有看清他是何时出手的,等到看见只有身首分离的女子,还有触目即是的鲜血。众人深知他杀人如麻,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我不喜欢有枉死的性命,更不喜欢杀女人!”仇昭雪向另个女子问道“你呢?”
“我?”女子目瞪口呆“我知道!我带你去!”
仇昭雪颔首,他让女子先走,他只身跟随。二人走入一间雅室,女子操纵暗格,一条悠长狭窄的地道出现屏风后。
“地道尽头是移花宫的所在。”女子道。
“你继续走!”
“是!”女子不敢违抗。
步入地道,石壁上火烛相继燃了起来,照亮了四周。仇昭雪这才发觉他每走一步,地道都在发生变化,他感到庆幸,幸亏让女子继续带路,不然他必然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中。
火烛摇曳,忽明忽暗,兀然一道白光拂过,仇昭雪眼疾手快,一手扣住了女子的手腕,“嘭”匕首应声落地。
“继续走!”仇昭雪面色清冷,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女子挣脱不开,眼眶中泪水打转,显得楚楚动人“求求你!你想怎样都行,就是不能让我领你去见宫主,她若知道我带男人入移花宫,我会被处以极刑。”
她见仇昭雪无动于衷,哀求道“既然都是死,我别无选择,我还不如死在你的手里,至少你能给我一个痛快!”
仇昭雪见她阖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嘴唇咬得死死的,一声不吭。似乎已经视死如归。
“那我就成全你!”仇昭雪厉声道。
女子浑身一颤,却没有动摇。过了许久,一片漆黑中,她耳际悄无声息,唯有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她以为自己死了,缓缓睁开眼眸,发现脑袋还在脖子上,浑身上下更没有一丝血迹。
自己还活着,但他却已消失,地道只有两端,如果他没有回,那定是去了。
昏暗冰冷的地道中,心思在悸动,女子怅然若失,她看得出仇昭雪不想杀人,却不得不杀人!她竟然有些羡慕她的同伴,能够死在这种神秘强大的男人剑下,总好过她在移花宫中生不如死,不为别人,亦不为自己,漫无目的的活着。
花季少女本该在和煦春风中享受着如蜜的爱恋,却不是在地下城阙中虚掷光阴,花还未开就夭折了,苦等生命尽头,这无疑是痛苦的蔓延。其实,移花宫众多弟子又何尝不向往光明、爱情呢?可这地下宫阙不仅铜墙铁壁,还是她们思想上的枷锁,纵然她们前赴后继,要去挣脱枷锁,奈何玉碎珠沉。
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她们或许与阉人一样,本是漂泊浮萍,生命没有根茎,更不会结果,悲哀如斯,那他们又为何而活?
移花宫,软红十丈,火烛辉煌。
珠帘摇曳,各种各样的美貌女子,环肥燕瘦千姿百态,有的羞人答答,有的顾盼生情,有的亭亭玉立,有的烟视媚行。
她们都在笑,笑得娇艳如花,笑得天真浪漫,但在仇昭雪眼中,她们都在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死去活来。
一袭艳紫罗衫的拓跋星月款款行来,凝脂漆,酥胸秀挺,身姿袅娜,即便不施粉黛,也有着倾国之姿。
仇昭雪看痴了,他本不相信有比凤茜更美的人,现在他信了。这个女人的娇躯散发着一丝丝、一缕缕香甜气息,如熟透的花蕾,馥郁芬芳。但他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此女正是移花宫宫主拓跋星月,成名已久的人物,传闻她修炼太上忘情十年之久,而十年前她便是武功榜第九位,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精进多少?她的芳龄几许?但有人她比十年前更美!
“浮屠,你终究还是来了!”一声娇喃。
仇昭雪骨头都酥了“你在等我?”
拓跋星月掩嘴轻笑“荒唐,移花宫从不欢迎男人。”
“我也不算是男人!”仇昭雪付之一笑。
拓跋星月目光一瞵,美目中有几分惊愕,哪个阉人会如此坦然自嘲呢?继而嘴角噙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仇昭雪无法否认。
拓跋星月眼神一厉“我恨甜言蜜语的人!”
“你应该不恨实话的人!”仇昭雪道。
拓跋星月嫣然一笑“你率帝师前来,又是气势汹汹,又是巧舌如簧,不会是来做客的吧?”
“我是来要人的!”仇昭雪斩钉截铁的道。
“恐怕不容易!”
“我想不会太难!但是兵戎相见却是下策!”
拓跋星月伸出纤纤玉手托着香腮,优哉游哉的道“我也不喜欢舞刀弄剑,不战则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她们人呢?”仇昭雪问道。
“你来晚了,她们已不在这里!”拓跋星月心不在焉的道。
仇昭雪咬牙切齿“你为何要这么做?”
拓跋星月盯视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吃吃笑道“你与她们有何干系?我移花宫嫁人,财神爷娶亲,佳人才子,明媒正娶!有何不可?”
“她们并不愿意,你是强人所难!”仇昭雪五内如焚。
“你又不是她们,怎么知道?”
“她是我的......”仇昭雪呢喃低语。
拓跋星月粲然一笑“有休书为证!你并不爱她,她也未必爱你,她与财神也许才是你情我愿,你又何必从中作梗?纵然她与你重归于好,别忘了你是阉人,你们不会有结果,连这个都悟不明白?”
“我就算不能与凤茜在一起,我也见不得你利用糟践她!她们都是你弟子,不是利益的筹码,况且果儿还那么,你忍心吗?”仇昭雪怒火中烧。
“你想什么?”拓跋星月不为所动。
仇昭雪淡然道“江湖传闻,童子身练功才能登上武学巅峰!其实并非童子身,而是冰魂玉魄!”
“冰魂玉魄?”拓跋星月眼睫闪闪。
“心无杂念,必有所成!”仇昭雪道“所以武功榜前五位,阎王是阉人,萧帮主终身未娶,玄机道长、了然世尊也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墨麒麟形单影只!”
“愚不可及!太上忘情才是武学巅峰!”拓跋星月嗤之以鼻。
“的确,出家人舍弃俗世,遁入空门,为世间大爱修行!虽对自己无情,却对苍生有情!阉人本穷苦,为让家人温饱,或抱血海深仇!而自残身躯,虽对自己无情,却对家人有情!男女之爱也是世间大爱,为彼此幸福,割舍所爱,虽对自己无情,却对爱人有情!舍利,舍己利人,这才是太上忘情!”
拓跋星月娇躯微颤。
仇昭雪继续道“那些曾被七情六欲左右,无法自拔,由爱生恨的人!欲断情绝爱,甚至为一己私利,置他人于不顾!却枉称明了这世间的真意!”
“那你!我到底修炼的是什么?”拓跋星月花容失色,仿佛盛放的鲜花长出狰狞的荆棘。
仇昭雪藐视着她“这种人对自己无情,对他人无情,对万物苍生皆无情!分明是无道无情!你早已走火入魔,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你谎!不可能,我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拓跋星月看出仇昭雪眼中满是同情悲悯,就像看着一个可怜人!
“你凭什么同情我?”她仰天长啸,霎时间青丝变白发,额前、眼角一一爬出了细纹,宛如一个美丽的谎言被击碎,裸露出丑陋的真相。
仇昭雪转身离去,他知道拓跋星月的一生毁了,毁在她自己的手里,她的余生将会在悔恨孤独中度过。
“你去哪里?”拓跋星月问道,声音可怜极了。
“我去救她们!”仇昭雪道。
拓跋星月苦笑摆首“你为何要去送死!”
仇昭雪一笑置之,眨眼间,踪迹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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