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不加犹豫地按了接听键,凝着神听着那端的声音,却不说话。此刻,咏恩获得了暂时的安全。方才巨大的撞门余音还在脑子里回荡着,冲击着,死亡的恐惧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她扶着门,慢慢地蹲下身来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缓缓地喘着粗气,仿佛窒息已久,现在才呼吸到空气。她一手撑在地板上,一手小心地捂着肚子,歪倒着坐在地上,整个人像从高空中突然失重,落进了水里了一样,整个人晕头转向,脑袋一片空白。
她慢慢地、颤抖着往腿下摸了一把,看是不是湿的,是不是被血湿透了。她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护着腹部,保护孩子不要受震荡。她在电视里看过,孕妇受了大震荡后,很容易就小产,血水立马会顺着大腿飞快地流下来……
咏恩心里很害怕,觉得,仿佛冰霜钻了身体里来了一样,却哭也哭不出来——如果她和孩子一起死了倒好!如果她还活着,孩子却没了,怎么办?她整个人不就是一张无意义的躯壳。她刚刚才对未来充满着一点希望!这点希望也是因孩子而起的。
所幸,腿下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她甚至往内裤里摸了一把,还好,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可怕的结果。苏宜伤的只是她的额头。此刻已不能触碰了,慢慢地肿了起来,手指轻轻一触上去,便像一根粗针直接扎进神经里一样,刺骨的痛。额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擦破了一处,因为抵抗时撞上了铁锁。血流得并不多,但依旧感觉到这液体像蚯蚓一样慢慢地爬下她的腮,滴落在她的肩上。
她凄凉的笑了笑——谢天谢地,腹部没有特别感觉,孩子应该是没事的。此刻,她的眼泪才因为放心,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她的脑袋倚在木门上,眯着眼睛,望着这厚重的窗帘后透出的如一根线一样细的光,不知道天是不是亮了。之前打算赶7点10那一趟班车回家的。
这个电话不会是妈妈打来的吧。这个号码是新换的,并没有告诉过她。只有房东太太在她的电话薄上记下来了。因为她住在海边时,足不出户,经常托房东太太去菜市场买条鱼或者带点鲜花回来。偶尔要在电话里协商一下。
难道是房东太太打来的?咏恩觉得不太可能。
苏宜握着电话还是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里面那男人不住地急切地说:“咏恩,你说话呀,现在在哪?快回答我!你妈说,你昨天早该到家了,你又去哪里了?别以为躲着我,我就永远找不到你!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那个房东说,你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听着,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来,你必须回来!我不惜任何方式,任何手段都要让你回来。我要当孩子的父亲!”
苏宜听着听着就笑起来,发狂似地大笑,又干又破的嗓子就像一把锋利的据子在割人的耳膜,在黑洞洞的房间里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她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手指一点点收拢,指甲深深地掐入自己的掌心。好久没听到这个如恶梦一样的声音了,她浑身一个激灵,大梦初醒,就如断电的风扇突然接上电,开始飞速运转起来了一样。她已失去秩序感的大脑思维,很多丢失的零乱记忆,回忆,又很幸运地拣了一些回来。越来越接近真实,可更让她痛苦又痛快。
苏宜心里燃起一种要毁灭一切的熊熊火焰!
“当父亲?哈哈哈……”她断然停住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很好。霍景,黎咏恩怀的孩子居然是你的。呀呀呀,世界真奇妙!我就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会合起来谋害我和郑南。你着急见她是吧,求我啊,这个女人现在在我手里。”
电话那头久未出声,一出声便是这样一个声音。霍景禁不住惊了一跳,咏恩竟然和苏宜在一起!?她竟然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只怪那些人办事效率太低了,找到咏恩住的地方时已经晚了,只得到一个电话号码。她没有回家,原来是和苏宜在一起。他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五分钟就打一次这个号码。可惜,在凌晨时才接通。他不知道,电话是被苏宜关掉了,咏恩走的时候才开机。
只是他这一番话,让处于危险中的咏恩更麻烦。
霍景站在窗前,想象着咏恩顶着大着肚子和这个疯子在一起,那会出什么疯狂的事?简直让人惶恐不安。他定了定神,知道现在绝不能惹恼苏宜。便像往常一样用平静而冷淡的口吻说道:“苏宜,你应该待在家里的,你父母在到处找你。你知道,你根本就走不远。我想,你一点也不想再关进地下室或者进精神病院。你别紧张,我可以帮助你。”
苏宜毛燥地抓了抓头发,吼道:“让他们去见鬼。霍景,你少来这套!听着,把郑南还给我。不然这个女人活不过今晚,哦,她还有了你的孩子呢。多好啊,我很乐意看到他们万分痛苦地死在我面前。”
她吼了一通之后,又冷静了一些。听到霍景问咏恩怎么样了,突然又意识到自己已经占了上风,不由地心情愉快起来。她用很得意的语气说:“你好像很着急哦,别急,就算死,我保准让她慢慢地死。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勾搭上她的?还把她搞大了肚子。说呀,说呀,你一定是为了这个贱女人所以要害死我和郑南。”
她悲愤的又补上一句:“霍景,你这种狗娘养的杂种居然会有孩子!我的孩子呢,没了!全没了!”她说着,说着,涣散的目光渐渐在咏恩的身上聚拢,发出一股如狼一样的毒辣的光来。仿佛一切错误的源头都是在咏恩身上。
她一手抓着电话,一手把咏恩从地上拎起来,用尽力气一巴掌狠狠地抽过去,一下还不解恨,又抽了两下。打得自己也气喘不停,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你这个贱女人!祸害!你怎么不去死!霍景,你听到没有,我在打她!哦,她头上都流血了!我满手都是血呀,真恶心。告诉你,你快点把郑南带过来,我一刻也不能等了!不然我拿刀把孩子从她肚子里一点点挖出来送给你!你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
听着那边啪啪的声响,霍景丝毫不怀疑一个疯子所用的力气,简直心如刀割。他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拳头上的青筋猛地暴起。在电话里阻止不了她,求她也没用。这个疯子!他尽量冷静地说:“苏宜,你完全不记得7月8日那天在厨房里所发生的事了?郑南在哪里,你真的没一点印象了?”
苏宜疑惑了,7月8日,厨房?她喃喃地念着这个词,一种遥远又熟悉的隐约,不安的信号突然窜进她心上。像十二点的钟摆在脑袋里叮咚地敲了一下。
她侧着头,木然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在眼前慢慢翻转着——指头染上了咏恩的血,渗到了指甲里。她细细地看着,渐渐地眼前出现一片模糊的景像——大片的鲜血从在料理台上漫下来,流在她的膝盖上,耳边的哀嚎,哭喊……她打了个寒颤,胃里涌起一种恶心的膻味,脑袋里嗡嗡地响起来,像是被撕裂了般疼痛。
她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然后吼道:“别跟我废话,是你把他抓走了。……你的意思是,他死了?你已经杀了他?”
她完全神智不清了!霍景犹豫了,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权衡着利与弊,终于一咬牙,冷静地回答道:“不,他还活着。”
苏宜放心了,把咏恩推到一边,说道:“带他来见我。”
霍景一口答应下来,他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根本丝毫没听到咏恩说话。他说:“你把电话给咏恩,我要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没事,才能按你说的去做。”
苏宜满不在乎地推了咏恩一把:“没死就过来接电话。”
咏恩缓缓伸手,接过电话,轻轻的喂了一声。
霍景听到咏恩的有气无力的说话声时,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揪得死死的。大半年了,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了。虽然是隔着电话线,但他还是因为激动、紧张而手都颤抖动起来,他紧紧地撑住栏杆,望着那绿色的湖面,轻声问:“咏恩,你怎么样,很疼……是不是?”
听到霍景的声音,听到他呼唤她的名字,不由得百感交集,咏恩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说道:“……还好。你放了郑南,好不好?”
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别人。霍景说:“咏恩,答应我一定要挺住!我很快就来救你了。”
咏恩抹掉腮边的血,强打起精神说:“麻烦你叫芝芝跟我家里打个电话,说我有点事耽搁了。如果这次我出什么事了,一定要等我爸爸手术3个月之后再跟他们说……”
显然,这些话是遗言。
霍景越听越难受,打断了她的话:“咏恩,别说了!听我的话,不要怕,不要和这疯子争吵,不要听她说什么。我会来救你的,不会让你有事的。撑住!……我们要一起看我们的孩子出生。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我爱你,一直都是!你给我一个恕罪的机会,好不好?”
我爱你,她终究是得到他亲口承认了,会不会太晚了?
此情此景不由地让人伤感和绝望,这些话深深地刺激了她的泪腺,她低下头,泪如泉涌。
话还没有说完,苏宜就把电话抢了过去。
霍景咬着牙,气得一拳砸在栏干上,他强忍住自己的愤怒对苏宜说:“告诉我地址,我带郑南来见你。你要是动了咏恩,你也别想再见到郑南了。”
苏宜站直了身子,哼了一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我告诉你地址,下一秒你就派人,派你的走狗康木过来把这里围了,好杀掉我。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听着,你带着郑南,去郑南家花园里的那个电话亭里等我的电话。到时我会告诉你怎么走。我所在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你,如果你带了第三个人,或者我发现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只要感觉情况不对,我立马杀了这个女人。”
霍景觉得问题相当棘手,郑南早已经死了。他怎么死的,苏宜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带去见苏宜?这个女人精神分裂之后,事情在她脑袋里都颠三倒四的了。这疯女人还狡猾的很,各方面不利她的因素都想到了。指定地面的地点在郑南家门口,她肯定是躲在隐密的某一处,要清楚地看着他把郑南带来,才会同他见面,他才能看到咏恩。这无疑是个很大的难题!
如果早一小时知道苏宜在郑南家附近的话,事情就会好办的多。或许可以拖一拖,让康木去那边侦查一番,然后把所有人马不动声色地部署好,一举把苏宜擒住,直接往精神病院送,不管苏家同不同意。但现在不能等了,咏恩有危险。他怕再晚一些,咏恩会被苏宜折腾死。她怀有身孕,人是那么脆弱……想到她就让人痛心,他急得要发疯了!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受苦的为什么是咏恩!
霍景抽着烟,踌躇着在阳台上踱着步,看着远处逐渐发白的天空。终于发现了现在的有利条件:天还没有完全亮。冬日的清晨一般都是这样,七点钟之前天色都灰蒙蒙的,起着浓浓的雾,人走在在雾里很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
这样一想,霍景就有了主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