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残阳哥……丫头好怕……”泪眸依旧染着点点惊恐,神智似乎未完全清醒过来,眼底隐约闪烁着浓烈恐惧,烈火燎原般熊熊燃烧,燃到极至,凝成浓稠恨意,恨得牙关紧咬,恨得浑身发颤,恨得血气攻心再度晕死过去。
“丫头——”
残阳失声惊啸。
“咯吱”
六尺余高的兵器柜徐徐开启,一道黑影匆匆掠入,闪至紫竹床塌前,单膝跪地,胆寒道:“属下参……噗……”仅说了三个字,身形猛向后撞去,尚未撞出一迟远只觉喉头一紧,被硬生生扯了回来,一只曾经掐碎无数人颈项的魔鬼之手牢牢锁住他的颈项,就是这只手阻挡住他身体向后撞的力道,将他扯回水灵宫主的床塌前。不需要低头瞧,他也知道胸口虚映了一掌,若非主上要他医治好水灵宫主,怎可能是虚映一掌?
幽婉阁主手下,从无活口!
这是江湖百年来的至理名言,这任阁主更是将这句话贯彻到底,发挥的淋漓尽致。
上至百岁老讴,下至襁褓婴儿,没有他下不了手的,更没有他出手后还能勉强活着的。
“还不动手!”低沉阴狠的嗓音,失去以往的沉着冷静,隐隐颤抖着。
连滚带爬,那人闪电般拿出金针为水灵灵针灸急救,手不颤,针不偏,不消片刻水灵灵若有似无的脉搏沉稳了许多,神乎奇迹的施针手法,老江湖一瞧就能猜出此人的身份。
鬼医!
惟有鬼医才有如斯高明的医术,能跟阎王抢命。
地下宫殿里,每座宫殿皆是隔音设计的,人在殿外决计不可能听见殿里发出的声音,鬼医却能在残阳怒啸的第一时间赶到,谁知这宫殿里究竟藏匿着何等精妙机关?
没有丝毫差错的施针,疾如风驰电掣的手法,着实叫人眼花缭乱,但鬼医心中比明镜还透亮,他之所以没出半分差错,不是他真的医术高明到敢跟阎王抢伤者的命而无所畏惧,是他畏惧幽婉阁主畏惧到了极点。
没有一丝颤抖痕迹的手,不是不会颤抖,而是太过畏惧,以至于不敢颤抖。
他怕啊!
他怕他一颤抖,自己的命就这么颤抖没了。
幽婉阁主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衣裳,早已让冷汗湿透,额头,更是冷汗直冒,却咬紧牙关不敢滴下半滴汗珠,万一沾到水灵宫主的躯体,只怕他这辈子再也没有流汗的权利————若是水灵宫主一辈子都需要他救治才能活命的话,若不需要,他直接可以发配去刑堂享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残阳忧心重重守着水灵灵,鬼医心惊胆战救治着她,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有一双清丽灵活眸子,将他们所有的举动尽收眼底。
X X X X
春天的脚步近了,更近了,终于到来了。
御花园姹紫嫣红,后宫千娇百媚无不纷纷盛装打扮,将自己最美艳迷人的一面展示在众人眼前,尤其是展示在这个国家的帝王面前。
可是,他看不见!
或者说,他熟视无睹。
毛离顺偷觑着凌修仪几乎快笑僵的脸,斜瞥了似乎望着凌修仪娇媚脸蛋出神的皇帝,心中暗暗叫苦,凌修仪笑得再甜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眼底的阴狠已经*裸展露出来,连掩饰都忘记了,而皇帝仿佛没有察觉丝毫。
皇上最近怎么了?
四国使者虽来者不善,但没人敢明着挑衅大莫的皇帝陛下,即便是在盛天殿接风宴上目中无人盛气凛然的乌鲁国娅儿伦公主,被废后骇倒后也安分守己,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仅是拿伺候她的太监宫女出出气。
有太妃娘娘、向昭仪、礼部帮称着,皇后按喀萨国、仡易国、乌鲁国、高其国各国使者的居住习惯,将他们分别安置在临渊宫、流萍宫、茵苒宫、紫磷宫,规矩礼仪上应没什么大问题。
朝野上更是太平的很,两年前舒隆革兵败被杀当晚,上了年纪的长孙右相不甚滚落阶梯,此后一直卧病在床,皇上关怀他,特意派了太医院院使去诊脉,赏赐无数名贵药材,不想长孙右相拖了半个多月后依旧去了,皇上感怀长孙右相一生为国,功在朝纲,追封其为安国公,长孙夫人殉葬,赐其子孙后人黄金万两、百银千两、棠城为封地、良田千倾,其子孙后人叩谢龙恩浩荡后,收拾家当前往距离莫都千里之遥的棠城。
估计长孙右相本以为拌倒了权倾朝野的死对头舒相就能独揽大权,谁想会跌下阶梯而死,正室夫人殉葬,家人亦被皇帝变相发配至棠城,长孙家怕是再也没机会在大莫朝廷的舞台上展露头角。
落井下石,顺水推舟,皇上使得出神入化。
掌握朝廷大权的两大权臣先后辞世,朝野百官人人自危群龙无首,皇上趁机恩威并施收揽皇权,收买人心,两年时间大刀阔斧进行革新,大力提拔新一代的年轻才俊顶替那些目中无人自恃甚高的老臣如今已所剩无几,收回军权,交给值得信任的将领,采取各个击破政策,皇上在大败乌鲁国,结束与喀萨国的长期混战后,先后出兵仡易国、高其国,平定边疆骚动,稳固大莫皇朝的安定。
四国使者这时候一同出使大莫,表面上看是为了与大莫交好,谁知道他们是否会趁这个机会通气呢?尤其是每个国家都派了年轻一代的皇室成员!唉!皇后娘娘为四国使者安排寝宫时只考虑他们的居住习惯,忘却了将他们隔离开来,临渊宫东近紫磷宫,南倚流萍宫,惟有乌鲁国使者居住的茵苒宫与其他三座宫殿距离稍远。
失策啊失策!
若是此事交由废后娘娘处理,想来能各方面兼顾,又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除非她故意想让人挑出刺来。
后宫嘛……
的确不是很太平!
当初舒隆革发动兵变之事,后宫嫔妃惨死无数,为此朝臣纷纷上折请求皇上大选秀女,充实后宫,以广子嗣。刚开始皇上忙着收回皇权,在后宫方面不曾用心,一年前皇上准折选秀,约莫选了近百名女子入宫,伺候皇上虽不再非常专宠骆皇后,每个月约有十个晚上是在凤暄宫睡的,其他嫔妃那儿也算是雨露均沾,最不得宠的至少三个月也能排上一次,比起当初的废后不知强上多少倍。
可是,后宫历来就是女人的战场,废后执掌后宫时,一方面是后宫嫔妃人数不多,另一方面是舒娘娘的雷霆手段,导致后宫嫔妃勾心斗角时缩手缩脚,有些才冒出个头,就被舒娘娘雷厉风行诛杀在摇篮里,那些年的后宫风平浪静的模样,让他这个身在皇宫数十年的老太监大为吃惊,从未想过,后宫也可以那般宁静如水。
而现在的骆皇后……
唉!
除了皇上宠爱方面胜于舒娘娘外,心计、手段、谋略、胆识、才干无一能及。后宫嫔妃间的尔虞我诈已达到白热化程度。
朝阳宫茗昭仪不得皇上欢心,平均三个月才能得到皇上宠幸一次,在后宫无权无势,若非看在她是高其国公主的份上,只怕早香消玉陨,多少人眼红她昭仪的品级啊。
滟阳宫向倾城向昭容人如其名,乃礼部尚书向国予之女,很有名门闺秀的大家风范,朝廷上有着强硬的后台支持,因皇后才干平平,难以维持后宫安定,两年来帮称着皇后维持后宫,较得皇上宠爱,在后宫可算是有权有势,在嫔妃间的威信远盖过皇后。
慕夕宫凌镜凌修仪,有个兵部尚书的兄长并没有让皇上多看她几眼,相反,皇上对她不甚宠爱,进宫时依仗着凌尚书的关系皇上册封她为正六品宝林,努力奋斗了近两年时间只爬到美人的份位,比起比她略晚些日子进宫的向昭容远远不及,为此凌修仪和向昭容之间明争暗斗特别激烈,形成两大党派,分庭抗争,若非三个多月前太医说她怀了龙种,皇上龙心大悦,朝野欢腾,一下子连晋她两级,恩赐入主慕夕宫。
至于新月宫英菊英充容……
不提也罢,两年来皇上宠幸她的次数,不记得是一次,还是两次。虽说她是正二品的充容,却不得宠,无权无势,以至于在后宫,不得宠的嫔妃比得宠的太监宫女还不如,随便哪个得宠嫔妃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敢给脸色英充容看,就连浣衣殿的洗衣奴也不将她放在眼里,经常不洗新月宫送去的衣裳。处境比起当年的舒娘娘,当年的舒娘娘纵是再不得宠,也是大莫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三千后妃之首,舒相又掌握朝廷大权,而英充容的父亲呢?记不清是哪个不知名山坳坳里的八品县令,出身比一些宫女还不如。话虽如此,一个毫无权势的嫔妃,竟能在后宫存活至今,想来她不象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其他品级低于正二品的嫔妃,其中不乏心狠手辣、心机深沉者,不过目前尚无与向昭容、凌修仪分庭抗争的实力。
难道皇上真是在为后宫的事出神?
悄悄摇摇头,毛离顺下意识否认自己的想法,皇帝雄才大略,视后宫女子如衣物,除了当今皇后,后宫里任何嫔妃只要稍惹他不高兴,就是打入冷宫,或者贬低品级。
今天这事透着股不寻常的味道,毛离顺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总结,皇帝若有心烦之事,通常是去凤暄宫找皇后,再不然是去朝阳宫听向昭容弹琴,怎么也不可能来慕夕宫找性子急噪的凌修仪。
可——恶——
凌修仪怒火冲天,气得咬牙切齿,偏偏眼前之人是她的天,她的主宰,只得将满腔怒火硬生生压抑下,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该死的!
他竟敢当着她的面想别的女人!
既然想,为什么要来她的慕夕宫?
最好别让她知道是哪个骚狐狸勾引皇帝,不然她一定要那只骚狐狸死无葬身之地!
一盏茶时间,漫长如一天光景。
轻巧的羊脂白玉杯子重如千斤担,似要压断她纤细的手腕,葱白柔夷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沉重的负担,随时有折断的危机,这般状况,对娇生惯养的凌修仪而言实乃酷刑。
“皇上……”忍耐再三,凌修仪终承受不了酷刑的惩罚,开口呼唤皇帝,娇柔的声音似从牙逢里艰辛积压强扯出来的破碎布匹,斑斑裂痕,硬要扯成光洁无暇的锦缎,丝毫不怕扯得太过用力,有绷裂成飞絮的危险,“皇上……臣妾的肚子……”
许是“肚子”两个字刺激到皇帝,恍惚片刻,皇帝回过神来,凌修仪忙戴上纤柔娇婉面具,速度之快,竟丝毫没有戴歪,媚眼如丝水眸荡漾着圈圈不堪重负的委屈,摧心断肠的泪水眼眶中不住打转,最终,在皇帝犀利到近乎狠辣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神色略微惊惶,眼睛一眨,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滚落,源源不断,似泉水般喷涌不息,慌乱的她,傻傻地注视着皇帝阴冷的眸子,忘却低头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