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等诸臣见李治如此纳谏宽厚,心中自是欢喜。
……
是夜。
太原。
王氏府中。
皇后寝殿之内。
王皇后皱着眉,揉动着眉头,乃轻轻道:
“如何?
可有什么结果了?”
“回娘娘,已然查问清楚了,那慧觉于寺中,确与时为比丘尼的武媚娘关系密切,更曾以姐妹相称,便是她们已然义结金兰,怕也是不能不容得人信呢!”
王皇后头,却淡淡道:
“只是……
只这一番传言,却终究不成铁证。”
那家侍却笑道:
“娘娘要铁证,又有何难?
眼下陈氏妖女谋逆已定,只要咱们能够抢在武媚娘之前,拿到那陈硕贞亲笔画押的铁供……
那无论这武媚娘如何翻滚,也是难成大事了。”
王皇后垂首,半晌才轻道:
“来容易,可她既为匪首,必然不能轻易接近。”
家侍却轻轻道:
“这……
却得看是谁去接近了。”
王皇后突然抬眼,目光冷厉地扫了他一眼,冷冷一笑:
“果然……
本宫便觉得奇怪……
这等内情,你如何知道得清楚……
罢,你到底是韩王府的人,还是荆吴高哪一府的旧人?”
家侍却不慌不忙,淡淡一笑道:
“娘娘这是何意?
属下忠心替娘娘筹谋,难道也错了?”
“错是不错,只是你的心,不止忠于本宫罢?”
“若能得两利,又何惧属下到底还忠于谁?”
“韩王谋逆之心,你以为本宫不知?”
“娘娘当初能为了对付武媚娘,暂与那狼子野心的萧淑妃联手,将武媚娘逐出宫去,如今却为何变得畏缩不前?”
“萧玉音不过是一介女流,其心其智,怕是不及韩王殿下万一……
本宫怎么敢轻瞧了韩王殿下?”
“若果如此……
那后来为了衡制萧淑妃,娘娘不也把武媚娘又重新启用归宫中?
且还利用她,将自己喜爱的陈王殿下纳而为嗣,又得封太子?”
“你以为几虚浮的帽子,便能让本宫受用么?
本宫还不至于那般自欺欺人……
到底,当年武媚娘可以入宫,并非因为本宫,而是因为陛下想她回来。”
王皇后冷哼一声,目光愈发凌厉:
“又或者,你以为本宫被你这高帽一戴,便会乖乖为你家主子利用?
做那等祸害陛下之事?!”
那家侍却淡淡一笑道:
“属下不敢,便是那韩王殿下,也知道娘娘厉害。
所以此番,图的不过是个两相权衡,取其之轻罢了。
实话,韩王殿下也不想与娘娘联手——
娘娘之慧,绝非那萧淑妃可及,便是放眼朝中,也是少有能让殿下忌惮的人物。
若非此番武媚娘事涉其大,便是韩王殿下有心想休念止心,也得好歹把这陈硕贞处置了才好。”
王皇后目光一转,却淡淡道:
“如此来,韩王殿下果然有些悔意?”
“至少目前,殿下绝无相争之心。”
那家侍正色道:
“而且,为表自己诚意,韩王殿下还特特着属下为娘娘带了一句话儿来,以示示好之心。”
“什么话儿?”
“韩王殿下要属下提醒娘娘,日后娘娘行事之时,需得处处心……
便是身边儿,只怕也是不清静的。”
王皇后立时瞪圆了眼:
“你本宫身边……”
她闭了口,半晌才轻轻道:
“可知道是谁?”
“这个,韩王殿下也未曾查实,只是知晓有人。
且韩王殿下还特特着属下请娘娘注意,务必注意:
便是查实了此人身分,也万不可立时便清除出殿。
一来因为娘娘先前吃了此人之亏,皆因她在暗,娘娘在明,等同是明着被她算计。
而如今娘娘已知身边有这样人物,自然便不会再轻易受损,所以反过来,一旦查清对方是谁,却可利用她来,向派她来的皇帝陛下,放些娘娘想让皇帝陛下知晓的消息。
二来么……
此人身分也非同一般,等闲也还是得留下,免得引起那些前朝老臣们心中生出不满之意。”
王皇后心念电转,立时冷笑道:
“原来竟是她……
好,真是好极!
本宫这些年来,竟一直信错了人!”
那家侍见状,不由又叮咛一句:
“娘娘,您可千万要记得,不可立时清除了她……”
“本宫怎么会除了她?
留着她,本宫自有大用处。
这是本宫殿中私务,叫你家殿下少操些心罢!”
那家侍倒也不气,和和气气地了头,连声称是。
又停了一停,王皇后才道:
“接下来,你家殿下打算如何行事?”
“娘娘,此事若论起来,其实却也容易,只是需得娘娘相助。”
“相助?
那也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娘娘放心,此事必然对陛下无害。
殿下所求,不过是能在娘娘不日新孝期满,凤归中宫之时,能够暗中帮手着,将那陈硕贞自认与武媚娘有旧,内应外合,欲兴其事的供状,代为传入中书省。
且必定要在一种陛下不得不认的情况下,将此状召示于群臣罢了。”
王皇后目光一利:
“仅此一事?
这可不似你家殿下的行事所为。”
家侍淡淡道:
“是也不是,都是如此……
殿下现下,是真的累了,不过是想图个太平清静,能为过去之事,寻个良妥的处置之法罢了。
还请娘娘相助。”
王皇后微思半晌之后,才缓缓道:
“好,若只是对付那武媚娘……
本宫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但也只有如此而已。”
那家侍再三称谢,这才退下。
一个时辰之后。
长安西郊。
韩王府别业。
听毕了那派入太原王氏府中传来的耳目线报,元嘉满意地了头:
“好……
只要她答应了,那么接下来,咱们便轻松得多了。”
沉书不解地看着元嘉坐下道:
“殿下,沉书不明白。”
“你以为此番本王将那陈硕贞之状交与她,只是为了能借她的手,打压一下那武媚娘,顺带伤一伤李治么?”
元嘉淡淡一笑道:
“本王不过是想看一看,她对武媚娘的恨,到底有多深。”
沉书想了一想,却恍然道:
“是了……
是了!
若是她今日明知殿下心怀大志,可为了能够对付那武媚娘,也甘愿自献其能的话,必然日后殿下便好拿她做些咱们不方便的事了。”
元嘉头,含笑拿起一物,与沉书道:
“今日里,宫中内侍省的耳目可传了新消息来,你且看一看。”
沉书好奇接来一看,却看得面色越来越惊,到后来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元嘉。
元嘉含笑抚须,轻轻道:
“你,若是王氏知道,她这些年来不能生育,却是因为日日所服的方药之中,有些叫她万不能得子的方儿……
她会如何?”
沉书倒吸口气:
“王氏看似柔善,实则却是行事颇为阴狠。
加之这无嗣一事,是她多年心头旧恨,只怕那王德却要……”
“谁是王德为事了?”
元嘉冷冷一笑:
“你若告诉她是王德所为,她会信么?
啊?
那种大家千金出身的女子,会信一个与她系出同族的六宫内侍总领,实实着着地权压六宫的人物,会为了一桩旧年里的事,恨她到欲让她从此绝后?”
“可这对王德而言……”
“沉书啊,虽则本王不甘心,可有件事,本王必须得承认——二皇兄(李世民)看人识心的本事,实在是天下一绝。
你以为这王氏是入宫之后才失宠的么?
错了,从同安大长公主逼得二皇兄与李治儿帝君龙子之尊,竟直欲逃离太原王氏府的那一瞬间,就注定她王氏便是嫁入皇家,最好也只不过是落得个弃妇的下场。
可笑那王氏看不透,王氏一门都看不透……还以为自己氏家女,果然帝王之贵,也是会巴结着要请她嫁入天家的。
所以她与王氏上下,就更不会相信,王德会是这件事的主谋。
而她不会信是王德,那又会信是谁的主谋呢?”
沉书立刻明白:
“不是萧淑妃,便是武媚娘?”
“没错,可萧淑妃与那王德,可谓还不及她王氏与王德情分深厚,怎么就肯替她做这等事?
所以她会怀疑的,注定只会是武媚娘。”
元嘉淡淡一笑,接过沉书手中密信道:
“所以……
这便是咱们将武媚娘这个李治儿的心肝肺肠,一举摘下的最强利器。
一旦王善柔相信,自己多年不能有嗣,都是武媚娘暗害,那么她的怨恨,她的执念,必定会让她拼了两者皆亡,也要致武媚娘于死地。
武媚娘一旦死了,那本王这个看似多情,实则却是痴情得跟他那个一生只守着一个空灵位过日子的老子爹一般愚蠢的好侄儿,便注定也是活不成了。
李治一死,仅凭那个贱种李忠……”
元嘉冷冷一笑:
“你以为,他能守得住么?”
沉书立时喜笑道:
“殿下英明!
那沉书这便去……”
“不急。”
元嘉悠悠道,一边儿好好折起了秘信:
“本王过,这个消息,是最强的利器,可不能胡乱糟蹋了……
本王要好好儿想一想,到底该怎么使用……”
他冲着沉书,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