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得那侍匆匆离开之后,另外一个侍不由上前轻轻道:
“殿下,为何一定要先让武昭仪知晓呢?”
李忠冷哼一声道:
“你也不想一想,那德安是什么人?
自儿便跟着父皇的!
他的心眼儿可多了去了,怎么不会看得出本宫这一心念全在武昭仪身上?
是以这些年来,他跟他那个兄弟一般,事事处处都妨着本宫,碍着本宫……
何以今番突然前来?还不是因为实在找不着人求救了么?
既然如此,这般大好的机会,本宫怎么可以放过?
若只是告诉了他,只怕他根本不会教她知道,是本宫为了她才肯一力相护的……
所以自然要让她先知道。”
那侍闻言,又忧道:
“可殿下,若果如此……
会不会德安公公知道了,会告诉陛下?”
“他不敢。”
李忠冷哼一声:
“无凭无据的,他敢诬本宫?他不敢!加上本宫既然得了他的请,来相助武昭仪,那么明摆着本宫派出去的人必然先过立政殿,为什么不直接通报反而先跑去告诉他一个内侍监?
这样怎么也不通明面儿上的理。
所以本宫就是要仗着这一,来让武昭仪知道……
在这太极宫中,本宫才是真正能够保她平安的人!”
李忠冷哼一声。
……
片刻之后。
立政殿。
听闻文娘来报,媚娘立时沉了脸:
“你是太子殿下着人来报的?”
“正是。娘娘,文娘知道,此番太子殿下这等行事,无非是要向娘娘您示好……
可到底事从急权,您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媚娘看了眼心慧眼明的文娘,默默了头,咬牙将这等不快按在心里,然后才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将那些凤羽罗全部找出来,除去那件舞衣之外,其他的全都负好了走密道里,悄悄都送去太极殿,放在治郎处罢!”
文娘一怔,立时省悟道:
“可不是?若非是这东西,只怕别的还怪不到娘娘头上呢!”
“还有,告诉治郎,便此物当由治郎赐了与赵国公夫人与英国公夫人二位,请二位夫人替本宫腹中的孩子制几件新样孩衣……
尤其是赵国公夫人处,明白么?
只是要快,一定要赶在今日午前,不能张扬地送入二位国公夫人手中。
要向治郎明言,就此物甚为矜贵,恰巧又是前日胎占之时,得李淳风之言,此胎为女,若要日后孩儿长得好容姿好气度好性格,便必然要多多仰借二位国公夫人之手来沾沾贵气,尤其是孩子的舅祖母,那更是一定要有的,你可知晓?”
文娘一怔,立时会意,喜道:
“可不是?如此一来,咱们便只用等着皇后来发难便是了!到底,那老东西可是昨夜才进的内宫,这可是内司有记录的!
所以她们要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必然要在今日午前便与娘娘您见上一面。
可若咱们午前便将东西送了出去,又是送到了元舅公夫人与英国公夫人二位一品夫人手中,看谁还敢娘娘是祸首?
可不教她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媚娘冷冷一笑:
“是呀,我安生了这些日子,她们只怕却是真当我忘了那些子深仇大恨,也忘记过去的手段了……
给她们一个警省,也是好的!别叫她们当真如治郎一般,以为我现下有了孩儿,便是什么都可忍得的柔懦女人了!”
次日。
午后。
太极宫。
太极殿中。
今日太极殿中,可是少见的热闹:
萧淑妃带着几个孩子来了,王皇后也带着太子李忠到了,就连一向少入内宫事局中的赵国英国二夫人,也入了宫了。
包括高居于金阶玉案后的李治主仆,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殿下匆匆而来,独身一人的女子面上。
媚娘立在殿中,端端整整地行了一记礼道: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赵国夫人英国夫人也是安好。”
李治与王萧二人倒也罢了,赵国夫人也能得过去,可英国夫人便立时得回了礼:
论到底,她与媚娘却勉强算是平级。
媚娘倒也没有多加介意,含笑谢过了对方的回礼,然后才道:
“不知陛下此番召媚娘前来,有何要事?”
李治了头,柔声道:
“朕知你身怀有孕,十分辛苦,只是奈何眼下有桩公案,却是将你也扯了进去,所以才要来问一问你。”
“陛下但有所问,媚娘自当回答。”
媚娘头也不抬,只是温驯回话儿。
一侧的王萧二人看得便是一阵气恨,可局势如此,她们却不得话,只得各自转头过去不看,耳朵却竖得直直地,听着李治与她的一问一答:
“方才这萧淑妃提到了旧日里朕赐与你的些东西来,她很是喜欢,想求朕做个主家,得你允可,转了些与她……
媚娘,不知早年朕赐了你的那凤羽罗,立政殿里可还有些剩下的?”
媚娘抬头,一怔,左右扫了眼赵国夫人与英国夫人,脸上摆出一副似有所悟的神气道:
“陛下是那凤羽罗么?
恕媚娘直言,既然元舅公夫人与英国公夫人都在此处,那陛下当知,就在昨日午前,许是……”
她皱眉,伸出纤纤五指微微掐算了下,然后含笑回道:
“许是在辰时过,不及巳时罢?
便已是都送入了二位国公夫人处了……
治……陛下可不记得了?
前些日子陛下还道,是元舅公老大人的亲口话儿,媚娘此胎既然数占为女,那为了孩儿好,还是寻些旧年里得了文德圣皇后娘娘的遗恩的好料子,托了些身份贵重的夫人们给做些衣裳的好。”
萧淑妃闻得此言,当下便冷笑道:
“好一句身份贵重的夫人们啊……
武昭仪这话儿,是本宫与皇后娘娘的身分不够贵重啰?”
这话一出口,她登时也自觉有失,可到底也不能再收回,只是硬着头皮看着媚娘。
果然,此言一出,便见李治面露不悦之色,便是赵、英二位国公夫人不见动色,却也是各自转头,只将目光盯着媚娘。
王皇后更是淡淡一笑。
只是教诸人甚至是萧淑妃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是,媚娘不但没有动气,反而了头,一脸明了地道:
“淑妃娘娘的意思,媚娘心里明白——
倒也是非二位国公夫人不若淑妃娘娘出身高贵,只是不喜媚娘在这等事上,却不曾思及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罢了。
不过……”
媚娘淡淡一笑,却在诸人的目光中一发显得淡定:
“不过起来,其实也是媚娘的不是,本来昨夜便派了人去千秋万春二殿去,要向二位娘娘请罪的,可走到了门口,却突然听闻二位娘娘殿里都出了些子大事。
媚娘的身边人一向是胆的,想着也不敢与二位娘娘添麻烦,些须子事罢了,便就此不提。
这不,方将正来时,瑞安与文娘还在议论,是不是因为这给孩子做褒衣的事儿,没有与二位娘娘商量便擅自枉行,二位娘娘也是忧心媚娘独身一人不得安置,来请陛下赐道明旨,着媚娘放心呢!”
这一番话儿得外软内硬,最妙是却全将大家的目光都引到了这凤羽罗的另外面上……
如此一来,在场诸人,尤其是李治与二位国公夫人,甚至是王皇后自己以为势助的太子李忠,甚至王萧二人,都认为武媚娘此刻的心思,不过是想着王萧二人欲借此番请做褒衣的事,行一番口舌之论罢了——
这样一来,连王萧都心里清楚,武媚娘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凤羽罗后面牵扯着更大的事件。
因此,二人的面色便有些难看,尤其是萧淑妃,头一个便觑了眼李治沉着的脸色,抢先一步冷笑道:
“是么?
原来昭仪昨晚派人来请的,只是这件事呀……
本宫还以,是别有心意呢!”
媚娘一怔,却看着她,然后又意外地扫了立在殿外的瑞安一眼:
“咦?
瑞安昨夜见过淑妃娘娘了?”
萧淑妃被她这一提,立时惊觉自己竟漏了嘴!
需知方才,她可是在李治面前避口不言,半不认这几日里,自己早就知道立政殿里曾来她千秋殿过的!
登时,她背心冒出一阵冷汗,正待再几句时,却被李治开口道:
“来人,传瑞安!”
一股寒凉之感,从萧淑妃的脚底直冲上了天门——
她甚至不必回头,也可以看到王皇后眼底的得意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