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景阳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前方月光无法笼罩的林间深处的黑暗,用他平静然而却是刻意保持的平静道。
毛国景头,又摇摇头。
“如果灭门了就没有了。”毛国景装作不理解他的异常,想着翰伊城这一座雄伟城池里欲来的风雨,道。
他所得之的消息都是昨天白天才得到的,所以昨夜翰伊城里巷道中的那段对话虽然很多人知道,但是此时的他却不知道,他不知道鬼才丞相已经对那个触及自己心灵最深处的威胁妥协,承诺保杨家血脉不彻底断绝。
“杨府总会做些什么。”景阳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地面,道。
毛国景沉吟了片刻,头,道:“我会去问问。”
一段旁人听不懂,但是两人又心照不宣的一个计划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顿了顿之后,毛国景声音变得低沉下来,声如冰破:“南宫蝠的事属实。”
景阳低着的脑袋渐渐抬起。
四周带着夏夜暑气的景色都凉了,惹人烦躁的响亮蝉鸣声都变得不再清晰,景阳一直刻意压制,但还是无法平静一直自我懊恼的心,全部被吸引到了这句话里。
南宫蝠,整个中州最酷的人,没有之一,整个中州最可怕的人,没有之一,整个中州最天才的人,没有之一。
他的种种事迹都在向世人宣告他的传奇。
他要再次现世,对于任何一个知晓他的人来都不可能平静。
只因为他实在太惹人关注,惹人心惊。
他的现世,注定要续写传奇。
对于景阳而言,他如此关心这件事的原因,还因为南宫蝠还象征着一个契机,一个推翻神武帝的契机。
两方结盟,推翻神武帝指日可待。
十年前就压抑在心里的仇恨以及对神武帝昏暗治朝的愤慨,让他对这次结盟寄予了厚望。
轩逸当年告诉他,如果是昏君,那么就去推翻,是告诉他不要被仇恨而冲昏了头脑,要从天下人的角度考虑。他已经做得很好,他很理智,他没有满脑子的仇恨,他始终有着一个储君应有的觉悟,始终心忧天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没有仇恨。
推翻神武帝已经成为支撑他向前的最大动力。
所以这次的结盟,他不想失败。
景阳沉默了片刻,疑惑不解道:“为什么,他在中州闭关十年,都没有消息他的确在中州,然而如今到了他出关的时候,又传出他即在中州的消息?”
毛国景面无表情,只不过声音像刚才一样寒,道:“其实还是背叛之类的事。”
背叛二字让景阳的心颤了颤。
“当年南宫蝠在南云陵那种贫困之地开始领兵,之后又依靠自己在南方炎兆国炎门结实的几位兄弟,组建了所向披靡的南宫军,然而一路的成功往往会让最后失败显得格外痛苦。”毛国景微微仰头,回忆着当年他还在情机处底层攀爬那段时期的历史,慨然,“翰伊城外的那场大战的大败,让近乎无敌的南宫军死伤越半,元气大损,即便有着生死决残篇的南宫蝠依然败了,这次的失败让南宫军再也无法和神武帝抗争,无奈将中州的南炎地带占领,自命南炎国。”
景阳明白了他的话,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他看着身旁这位正感慨万千的中年男子,微微蹙眉,道:“他的几位兄弟起了间隙,出卖了他?”
知晓南宫蝠在中州闭关的人是谁?当然是他的八个兄弟,所以能将这秘密泄露出来的,也只有他的几位兄弟。
“应该是。”毛国景,“南炎国近乎锁国,怕的就是我们情机处,前些年好容易安插进去的人也被统统肃清,所以南炎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是。”
景阳摇摇头,觉得很不齿,也觉得几分落寞,道:“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拼命得来的生死诀残篇都拿来共享,竟然还得不来真正的情谊。”
毛国景嘴角微勾,突然发现现在讲述的这件事也可以达到教导的效果。
景阳问道:“时间呢。”
毛国景回答道:“就是最近,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具体地。”
景阳仔细地思索,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毛国景心生诧异,犹豫了片刻,问道:“殿下难道不失落?”
失落是应该的,不知道南宫蝠出关的具体时间,也不知道具体地,结盟一事就显得缥缈难办。
想着这样不可失的机会可能就这样消失,谁都应该失落。
景阳摇摇头,道:“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这样凡事都高调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就这样默默地遁回南炎。”
毛国景赞赏一笑,道:“有道理。”
十年前的南宫蝠便已是惊天动地的一号人物,十年后闭关归来,不知又是何等姿态。
压抑了这么久的他,不会甘心寂寞。
“曾经和他是敌人,但是我们又有同一个敌人,这样的结盟,究竟能不能成?”景阳仰起头,看着十年都不曾变化的过的月亮,想着十年里不断变化的世事,心中默道。
“殿下亲自去?”毛国景问道。
景阳头。
毛国景犹豫了片刻,准备些什么,嘴唇微张,然后又闭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
大寅一派还没有彻底的凝结,现如今密切联系着的也就他们几人,想要和南宫蝠结盟,必须让他看到大寅一派有这个实力或者潜力,然而能力还无法体现,只有景阳这个核心人物亲自去,因为他是核心的凝聚力,他是潜力的体现。
去见南宫蝠很危险,不单单是面对未知的,仅仅是和南宫蝠曾经的敌对关系就已经代表着危险。
但是却必须这样做。
所以毛国景欲言又止,最后彻底沉默。
他蓝色粗布做的衣裳在清风里微摆,口中吞下的,关系到中州的座座雄城以及漫山的肥沃土地。
再多也没有意义,所以他不再就这个话题更多。
他要告诉景阳的消息已经全部告诉,他把手撑在身后,静静看着前方,在等待景阳告诉他消息,告诉他那个他亲手设计的骗局。
景阳一直仰着脑袋看着天,看着天上那轮明亮的月亮,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眼前的月亮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知多久,他耷拉下脑袋,他知晓该的还是要去,长长地吐息一声,用他不自觉伤感下来的声音低声道:“我把天子剑弄丢了。”
毛国景一怔,又一次诧异,这一次的诧异是诧异他的法,他的不是被偷、被骗,而是自己弄丢。
法上的微差异,表达的情感天差地别,前者是别人的错,自己无奈,后者则是是自己的错。
毛国景不明白为什么景阳要将错全部归结到自己头上。
后一刻他便明白过来。
他的诧异全部化为感叹——好善良的一个少年。
随着对于景阳性格的感慨,他已经不想演戏,没有丝毫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景阳耷拉着脑袋,沉浸在自责里,垂着头,是在丧气,他没有注意到毛国景语气上的变化,依然丧气道:“我太蠢。”
毛国景看着他有些颓废的姿态,叹息一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景阳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有几分酸楚的鼻子,道:“今天客栈里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天真,可怜的女孩,她的身上到处是伤口,她她被父母抛弃。因为我个人的一些问题,我很亲近她,最后我将无家可归的她带回了自己的院,是不是很可笑?”
虽然是个问题,但是他根本没有让毛国景回答的意思,他接着道:“然后我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天子剑就被偷了。”
他得很简短。
事情本身就不长,而且他挑最简单的法去。
其实他本身只觉得难受和自责,因为那把剑有太重要的意义,以及自己的愚蠢,却没有太多的痛苦。
痛苦的话,他应该会用更敞心的方式去诉。
“你现在怎么想?”
毛国景问道。
景阳将耷拉下的脑袋抬了起来,想着白天的每一句话,想着女孩一直关在脸上的那份天真,微微地锁下眉头,认真道:
“剑可以丢,我受不了那种欺骗。”
“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去相信。”
“永远不要放下戒心。”
句句皆肺腑,只因为十年里,从没有被这样深度的欺骗过。
毛国景似一位长辈般满意地头,放下了本是臣的姿态头。
几片夏夜被虫食残的落叶飘然而落,飘到两人所处的巨石前。
毛国景看着这几片落叶,咳嗽了两声,道:“那个女孩是纵横三陵的强盗头目。”
景阳眉头微锁,侧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这话语里透露的信息可不止是女孩身份那样简单。
毛国景没有直接对他眼神中的疑问做回答,拍了拍布衣上的自己来时缠上的藤蔓枝叶,接着道:“能在这样的年纪做上那样可怕强盗团伙的头目,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让人震惊。”
“我在真正意义的第一次见她时,也震撼无言,后来便释然了,因为她的管理方法和她本身的能力,最主要是她的那份邪恶,虽然没有元气,也能让不乏武者的强盗团伙折服。”
“强盗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利益,那位女孩用对付你的手段,为强盗团伙带去了无数利益,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且,她实在太不像一个孩子了。”
景阳彻底不再话,依然带着疑惑看着毛国景,他已经大概明白了。
“我们去拿回属于你的剑。”
毛国景站起身来,看向某个方位,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