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很沉,出人意料的是她的体力非常的好,所以虽然她走得也并不快,但总归还是在向前。
夜里她娇的身影很单薄,在苍茫的山林里显得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不过她的心也很黑暗,所以她毫无惧色。
偶尔传出的野兽叫声和异响,都无法改变她的神色丝毫。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唯一的去处就是土匪窝,但是她不认识这一带的路,她只知道大概方位,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敢回去,她的土匪窝是在东边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段,可是毛国景就是在她自以为隐蔽的土匪窝里把她抓了出来。
她想,或许那个男人此时就看着她。
毛国景告诉她不用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因为他可以找到她。
这也让她诞生了逃跑的念头,她想带着宝剑逃离。
凡事都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就算对方神通广大好像可以抓住自己的位置,但是也要试试能不能逃走,自己已经有了充足的理由逃跑,那当然就要去做。
对于真正剑师而言,适合自己的剑才是最好的。
但是对于强盗而言,看到的只有价值。
这样贵重的宝物,身为强盗的她如何能不心动?她怎么忍心就这样交出去?
但是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走到一处较高的山坡上,她扭过头望着遥遥后方,望着那已经被群山剪影遮挡住了的镇,抿了抿嘴。
紧了紧包裹剑的黑衣,从自己被荆棘划得破烂的衣服里摸出一颗早上镇民给她的糖枣,也不管其脏不脏,直接含进了嘴里。
她嚼着糖枣,微微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身继续向前,没有目的的向前。
她现在尝试的就是看看自己能否逃离出那男人的视线。
另外一道比她高大一些,但是同样很单薄的身影,垂着脑袋走在与她截然相对的山林里。
他有目的,心情同样复杂。
不过比她复杂,复杂得多。
他慢慢地行走着。
踏碎一地斑驳月色。
失落而垂着的脑袋让人感觉随时有可能撞上身前的树。
他接二连三接受的东西太多,觉得无法承受了。
他还没有想清楚杀人那件事,这一个打击又接踵而来,而且这个打击好重。
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居然会来偷自己的东西。
他知道,那是刻意的偷。
因为屋子整齐,但是所有东西都变了位置,因为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被发现的暗板,也因为那壶热腾腾的开水。
那是负罪感的弥补。
所以这一切的一开始,可能就是在欺骗。
他真的很难受,自己真的很关心她,很同情她,也可以是在同情自己,近乎把她当真正的家人,但是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情?
而且,她拿走的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对他来无比重要的天子剑。
垂着脑袋乱糟糟地想着,但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行尸走肉地行走,毫无生气,甚至没能扰乱漫野的虫鸣。
荒野中,还有另一道身影。
毛国景站立在今天中午所站立的那座山上,准确地是他一直没有离开。
孤独的身影伫立在高高山上,淋着月光,倚着树干,临着清风,不出的潇洒。
但是他只觉得伤感和无奈。
刚才他一直看着景阳走出镇所前往的方向,知道他是去找自己。
然后他微微扭头,看着女孩离去的方向,片刻失神。
最后扬起头看着天空那轮圆月,脸上结上月霜,僵了他的脸,毫无表情。
他仰着摇了摇头,传出标志性的咳嗽,然后低下来重重的叹息一声。
“你做的很好。”
毛国景的身后,是卫剑,无声无息出现的他,让毛国景孤冷的身影顿时不再孤冷。
此时,卫剑用他冷冰冰的声音,为稍带闷热的空气降了温。
毛国景的后背,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打湿,毛国景知道来人是他后,又重重的叹口气,转过头看着那位一脸冷漠平静的人,道:“卫剑首出来得不要那么突然,有吓人。”
卫剑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错开了目光,看着他身后景阳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只是让你找人杀他,让他认识到杀人的意义,你居然做了更多。”
毛国景头,道:“殿下年纪还,又没有人教导,有些道理和人间险恶,总是要告诉他的。”
卫剑身上散发的气息让所有夜间如潮水泛滥的蚊虫不敢靠近,手上那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剑让毛国景的眼神都若有若无地落在那里,然而卫剑始终对周围因他而来而产生的丝丝变化不为所动,始终看着前方,近乎呆滞,他淡淡道:
“我教不会他这些东西,我只会教他杀人。”
毛国景道:“十年里,难为剑首了。”
卫剑道:“他能长大就好。”
毛国景一怔,心中微凛。
这位看似冷酷无情,沉默寡言的巅峰剑客,居然了这样一句让人温暖的话。
在毛国景眨眼间,卫剑又消失不见,毛国景对他的身手好身佩服,不由赞叹。同时,他对着卫剑先前所在的位置,微微躬身,或许单从两人所处过的最高地位上来讲,情机处枢领与翰伊城剑首应该持平,他没理由向卫剑恭敬。
但是他还是很恭敬地弯腰行礼,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现在都在被追缉,没有官职,也因为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有武力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毛国景自言自语道:“我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这是交代。
……
景阳走到了那块巨石旁,他都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走到的,自己走了多久走到的。
他纵身一跃跳到了高高的巨石台上,像以前一样,坐在上面静静等候。只是他知道,以前的他,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过。
惘然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好像变为了石头的一部分。
没过多久,毛国景也出现在了巨石台上,静静看着景阳。
演戏,还是要演演。
“殿下。”他对着景阳躬了一身,轻声唤道。
景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话。
毛国景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同样会演戏,不过他已经几十岁了,而且在情机处摸爬滚打好多年,演得一手好戏是必然的。
那个女孩只有几岁而已,却有那样阴暗的心和城府,所以必然会是祸端。
毛国景眼神中有诧异,当然是装作不理解为什么景阳今天有不一样,他没有话,因为不能以下犯上。
他的确演得一出好戏,不然也不会心向大寅,却在大武王朝任情机处这样重要部门的枢领。
“先消息。”景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