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剑心(张杰,有词)>只道你青春年少……却未想已是沧海桑田……命运滚滚……红尘纷扰……终究不能拯救你于水火……(飞廉)
百里屠苏回到后山,远远看见青山绿岚之中,依依着了淡紫色的裙子,坐在赤红的绛树之下,面前摆了琴案,侧旁三足白玉香炉中袅袅飞起些青烟,恰如神仙画卷。
走近看时,却见依依背靠绛树,阖了双目,似乎正在凝神倾听什么。
百里屠苏便在依依身旁座下,也靠了绛树,闭上双眼,耳中竟隐隐传来歌声:“尘封在星蕴重明的魂魄,叫醒了恍惚梦魇的无措……揭开这宿命的脉络,逃不开这一世的寂寞……往后是阴霾,往前是山隘……想逃也逃不开……该忘的忘不掉……前尘,看浮沉走一遭…………红尘,困住我年少……”不由听住,虽不明白其中意味,却有所感,颇觉无奈以及忧伤,只是默默体味。
却听依依曼声吟到:“世间多纷扰,生死、困顿、寂寥……幻境中煎熬,涅槃重生也好……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却又轻声叹道:“浮灯灿烂一朝……我拥抱了你……浮灯灿烂……也只是一朝么?……也只是浮灯灿烂一朝么……”言下十分落寞伤感。
“依依!”百里屠苏听依依之语,心头不禁一跳,忙出声喝到。
依依闻言睁开双目,见百里屠苏在侧,先是一怔,随后便笑颜如花,略略起身道:“师兄,你回来了!我尽全无觉察……”
“你是在听歌么?这般凝神!”
“师兄怎么知道?”依依奇道。
“我来了许久,见你像是凝神倾听什么,不便打扰你,便在这里也休憩片刻……适才,我也听到歌声。”百里屠苏蹙眉道:“依依,你刚才些什么?可是听到的歌词么?甚么‘浮灯灿烂’,又甚么‘一朝’?恁得让人不安!”
“不过歌词而已,师兄无须在意!”依依淡淡道。
百里屠苏摇头:“绛树怎会无故而歌?我心里不安!”
“原来这便是绛树!”依依转头细细看了一会儿,笑道:“师兄不必不安!歌词是‘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
“你知晓其中意味?”百里屠苏仍是眉头紧蹙。
“师兄不也了,绛树不会无故而歌……这歌虽是唱给我听,的却是你……歌词中有‘涅槃重生’之句!”
“‘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一句,却是何意?依依,我越听越觉心惊肉跳!”
百里屠苏眉宇中忧虑越盛。
依依欠身,用手指将百里屠苏眉心抚平,微笑道:“活该你心惊肉跳……原本的就是你干的坏事!”
“我做了甚么……甚么坏事?‘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
百里屠苏愈发不解。
“那一夜,难道不是……坏事?难道不是‘浮灯灿烂一朝’?难道不是……你在等我拥抱……”依依越越低,头深深垂下,再不看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心中一荡,忙收敛心神,却追问道:“那……那……怎的是浮灯灿烂……一朝?……婚期不就在下月么?”
依依似赌气般,转过头去,不理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羞惭,一时无语,却又不甘,嘟嘟囔囔到:“那……也不能……‘浮灯灿烂一朝’啊……倒像再没有了……好生悲凉……你适才不也‘我拥抱了你……浮灯灿烂……也只是一朝么?……”
依依却不欲再,转身面向百里屠苏,正色道:“师兄!我虽与你……有实,你却也不可如此言语轻薄!便是看轻了我!”
百里屠苏见依依似有薄怒,不敢再。
依依见之,又似微有悔意,轻声问道:“师兄适才听到的,又是甚么呢?”
百里屠苏松了口气,道:“只是奇怪,我听到的,分明与你决然不同!”
依依闻言“噗嗤”笑出声来:“这怎的奇怪?师兄只知这是不会无故而歌的绛树,却不知绛树两歌么?‘绛树自歌,一歌在喉,一歌在鼻,二人坐听,声腔韵节一丝不乱,世人称奇’!”
百里屠苏赞道:“依依博学,无情谷,名不虚传!”
依依听他赞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师兄,到底听到甚么?”
百里屠苏蹙眉回忆道:“却是记不清许多!紧要的几句却有‘尘封在星蕴重明的魂魄,叫醒了恍惚梦魇的无措……揭开这宿命的脉络,逃不开这一世的寂寞……往后是阴霾,往前是山隘……想逃也逃不开……该忘的忘不掉……前尘,看浮沉走一遭…………红尘,困住我年少……’。只是,不解词中意!”
依依低头细听,心中默默记诵。
“依依!这词不好!我只听得忧伤,只感受到好生无奈!”百里屠苏伤感道:“‘想逃也逃不开……该忘的忘不掉……红尘困住我年少……’可见红尘世间无可奈何之事令人何其绝望!”
依依陷入沉思,良久不语。
“依依,你这词究竟何意?”百里屠苏不安道:“我听这词,比适才不安尤胜!适才你所听,乃是我,我所听,岂非你?”
百里屠苏便拉住依依的手,攥紧:“依依,千万莫要欺瞒于我!这词究竟何意?”。
依依回神,细想一回,道:“一时半会儿,我也难以解开。待我细想想,晚些时候,再同师兄细可好!”
“何时你想,再,只是不要欺瞒于我。”
“师兄放心就是!好不好,今晚都会告诉你!”——————————————————————————————
一只粉红色巧鸟儿,扇动着闪耀着荧光的翅膀,渐渐飞来,落在百里屠苏掌中。依依望之神伤。
那鸟儿口出人言:“屠苏,送往无情谷的聘礼。需你过目,速来。”却是陵越的声音。
“芙蕖师姐,不愧妙法长老!这讯诀……当真巧妙!”依依赞道,却红了眼眶。
“莫要胡思乱想!魂魄总有尽头!神力尚有衰竭之时,何况乎人。你莫要太过自责。”
百里屠苏看着鸟儿慢慢散了,感慨道。
“师兄,快去吧。大师兄在等你呢!”依依收了悲戚之色,催促道。
“一聘礼,便催我!怕我的聘礼不够丰厚么?”百里屠苏伸手刮刮依依鼻梁:“放心便是!天墉城不会失礼!”
“师兄!”依依红了脸:“你也来打趣人家!不弹琴给你听了!”赌气起身,转到绛树背后。
百里屠苏这才想起,依依安放了琴案,显见是要弹琴给自己,眼下却是听不成了。
“依依,等我。片刻即回。”百里屠苏罢,急急去了。
待百里屠苏去得远了,依依盘腿坐回绛树之下,修习无情心法,将绛树之歌,字字听在脑中。——————————————————————————————
百里屠苏这一去,入夜方回,连午后放饭都与陵越在一处。
待回转后山,漫天星辰中,依依仍坐于绛树之下,不知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只觉满身疲惫,尤胜于练剑一日。走上前去,不发一言,直接倒在依依身旁,却将头枕在依依腿上,闭了双目,又扯过依依一角裙摆遮了眼睛。
依依便轻轻为百里屠苏按压头上穴道:“如何去了这许久?做了什么,累成这样?”
百里屠苏瓮声瓮气道:“成亲,当真繁琐!我去了这一日,便只看了聘礼礼单,大师兄怕天墉城在无情谷面前失礼,一样一样都要商讨!……明日还要再议!唉!”
“咯咯!”依依禁不住掩口笑道:“既如此,不成亲如何?执剑长老!”
话音尤未落下,百里屠苏一个打挺坐起来,一把扯下依依掩口的手道:“你甚么?”
依依见百里屠苏脸色严肃,吓了一跳,怔怔不敢接话。
“不许这样话!”百里屠苏正色道:“快吐口水!不论发生甚么,这话都不许再!快吐!”
依依忙依言“呸呸”吐了两口,怔怔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松了一口气,又躺回依依腿上,以裙摆盖了脸孔道:“有人过,错话,赶紧吐口水,便不算数!”
闻听此言,依依失笑。
“很好笑么?”百里屠苏问道。
依依揭开百里屠苏脸上的裙摆,道:“我再想不到,师兄会信这个!”
“信与不信,只在于想与不想。以后不要再那样话。我心不安!”
依依见他的郑重,忙郑重头允诺,抬头看看月色,道:“天色不早了,师兄,不若回去吧。昨晚就没睡,今日又耗了这一日,当真辛苦吧?”
百里屠苏并不起身,闭着眼道:“回去?那便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今儿一整日都不在一处,这会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却要我回去?”睁眼看着依依道:“当真要回去?”着自依依腿上欠起身来,作势起身要走。
依依垂着头不话,也不看百里屠苏。
“那我回去睡觉了!”百里屠苏便站起身来,拔脚就走:“明天一早还要再议礼单!明晚见!”
袍摆被人扯住,百里屠苏嘴角勾起,偷偷回头,果见袍摆紧紧攥在依依手中。百里屠苏咳了两声,故意道:“怎的袍摆挂住了?我得赶紧回去睡了。”罢,伸了个懒腰,夸张的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
依依并未放手。
“我要睡觉了!你扯着我做甚么?”
依依仍是充耳未闻状,百里屠苏转身,伸手握住依依手腕,用力一拉,依依便冲进怀里。百里屠苏将依依横抱起来,叹息道:“你,要怎样?”
“别走!”依依攀住百里屠苏脖子,低低道:“片刻都不要分离!”
“明早再议礼单,你也一起去。看着你,我才不会走神。”
依依突地向着百里屠苏脖颈上狠狠咬下,百里屠苏吃痛,“唉吆”一声,依依才松了口,百里屠苏勃颈上已是深深一圈牙印!百里屠苏慌忙将依依放下,不住以手摸擦脖颈。
“你咬我作甚?要吃人喝血么?我可是魔!与你无益!”百里屠苏蹙眉道。
“师兄你,你……”依依咬牙道:“你是要我自己去议自己的聘礼么!”
“啊!确实不妥,是我大意了!”百里屠苏笑道:“至少我二人一妖一魔还是匹配的很!”未及依依反映过来,百里屠苏已扑到依依面门,一手搂紧依依纤腰,一手搬住依依脖子,一口咬下。
依依吃了一惊,“啊”的一声,还道百里屠苏势必也要狠狠咬上自己一口。不料百里屠苏却飞快松了口,松了手,退到一边。
依依并未觉疼,暖暖的,倒似被百里屠苏在颈上亲了一亲。一手摸去,浅浅的几乎没有牙印。
“我可没有你那般狠心,”百里屠苏微笑道:“我是舍不得的!……走吧,去看星星!”着,向着依依伸出手来。
依依伸手让百里屠苏握住,却不随百里屠苏走。
“怎么?”百里屠苏回头问道:“要抱么?”
依依倏地红了脸:“师兄!我真的快要不认得你!”着,上前,搬住百里屠苏的脸细细看来:“你真是屠苏师兄么?你,真的是百里屠苏么?怎的与平日里判若两人?毫无相像!”
“怎的不是我?平日里是给别人看的,你又不是‘别人’!更何况,你马上就为要我改命转运,我还板着冰块脸给谁看呢?”
百里屠苏轻揽住依依道:“依依,我现在心里好生轻快!想到下月你我便可成亲,我只觉温暖快要从心里炸出来了!你不喜欢么?”
“喜欢是喜欢。只是怪怪的!”依依拧着裙上的飘带道。
百里屠苏闻言头不住:“不错,我是要证明!”
左右看看,却突地抢到依依面前,扯住胸前衣襟便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一块胸膛:“快看!是不是我?”
依依脸红透,捂着眼睛转身躲闪:“师兄!你坏!”却被百里屠苏握紧双手,慢慢自眼前拉下。
“看看是不是我!一定要看,要看清楚!”百里屠苏正色道。
依依见百里屠苏的郑重,只得勉强向他胸前看去,只见左胸心口一道剑痕,正是那日被慧蚀所伤。依依不由心痛难耐,以手指轻触剑痕道:“那日,我真不该!怎能向你出剑!……疼么?”着便有泪光闪烁。
百里屠苏郑重头,却道“划算!”
依依呆住:“什么……划算?”
“受一剑,得一人,划算!”百里屠苏严肃道。
依依瞬间崩溃,羞得无地自容:“你,你,你……不同你了!”
转身欲走,却被百里屠苏在身后紧紧抱住:“好了好了,不闹了!……去看星星!”
“不去!”依依挣之不脱,索性任由他抱着。
“生气了?我是真的!受一剑,得一人,划算!”百里屠苏贴在耳边道:“你细想想,我受过多少伤,唯这一次,甘之如饴!若无这一剑,即便你心中是我,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修得正果!”
依依闻言沉默,半日才:“没有生气。只是,今晚不去崖头吧?早上多惊险!怕再掉下去了!”
“不怕!看累了,你尽管睡。自有我守着你!不会掉下去,掉下去,我也能把你捡回来!”
“你昨晚一夜没睡,今日又劳神一日,眼下这般疲惫,夜里再守着我,怎么行!到时候,俩人一起掉下去了!”依依心头甜蜜,却又不忍。
“一起掉下去,再一起飞上来!总要在一起!”百里屠苏闭了双眼,喃喃道。眼见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那又何必?白白招弟子们笑话!”依依侧头,见百里屠苏已是睡意朦胧。
自他怀中奋力挣脱,依依用手撑开百里屠苏眼皮,道:“既不回去,今夜就在这里,就在这绛树之下可好?”
“不回去便好!”百里屠苏喃喃答道,任由依依拉回绛树之下。再也撑不住,溜倒在树下,却紧紧抱住依依的腿,将头枕在依依膝上,渐渐鼻息平稳,睡得熟了。
依依便靠着绛树闭上双目,绛树之歌又响起,在脑中字字清晰:“该忘的忘不掉……想逃也逃不开……”如此这般反复唱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