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平沙历乱(三)
后乌昆弥听江浪述了当日宫廷夜宴的情由,嗒然若失,面若死灰,抱头坐在椅上,意兴索然,喃喃自语:“一定是真神阿拉假你这个中国少年之手,降罚末振将那个逆子的。”
他摇了摇头,又闭目不语,隔了好一阵,方才睁开眼睛,以手击额,皱眉道:“年轻人,王后乃是我们大草原的第一美人。你凭什么娶她?”
江浪道:“阿依汗不仅是你们大草原的第一美人,也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七仙女没有嫁给达官显贵,也没有嫁给皇帝老儿,只是嫁给了一个卖身葬父的贫困孝子董永。”
后乌昆弥皱眉道:“七仙女和董永,却是怎么回事?”
江浪便把“天仙配”的故事简略了,又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走我娘子。我夫妻情重,誓不相负,还请昆弥陛下不要为难我二人。”
后乌昆弥哼了一声,双眉紧锁,目光中神情变幻,不置可否。
江浪又道:“昆弥,我要走了。适才是阿依汗央求我救你一命的。她你还算是一个好人,不应该有这般下场。末振将王子心术不正,残忍好杀,若然让这种暴虐之徒做了一国之主,实非草原子民之福。”
后乌昆弥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喃喃道:“是王后……是阿依汗让你来救我的。怎会是她,怎会是她?”
江浪不再言语,躬身行了一礼,道:“昆弥,告辞啦!”脚步轻捷,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后乌昆弥忽道:“且慢!”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江浪停步回身,只见一名老年内监领着两名带刀侍卫快步走进。那两名侍卫均是手捧大红托盘,前者盘中放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布袋,后者则是一只的绣花荷包。
那两名侍卫将托盘放在桌上,行礼退出房去。
那名内监伸手解开布袋上的绳结,这才安安静静的退到一旁,垂手侍立在昆弥身后。
后乌昆弥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江浪,道:“年轻人,今夜若非你拔刀相助,击退巨人帮钱副帮主,阻止末振将作恶,我们乌孙国上下难免一场天大的浩劫。更何况,我的性命乃是你亲手所救。”
他见江浪摇头欲语,一摆手,接着道:“这样罢,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桌上这只黑布袋中的物事,就全部归你所有。料来你回到中土之后,广置地产,宝马雕车,尽可做个富贵闲人。素闻中原艳女如花,最是风流富贵之地,有了这些东西,你想买多少美人做姬妾,便买多少。总之,这些物事兑换成金子银子,包你几辈子也使不完。”
罢伸手将布袋口微微一侧,转向江浪。
江浪一瞥眼间,却见琳琅满目,里面尽是珍珠、宝石、翡翠、玛瑙、珊瑚、碧玉、猫儿眼、祖母绿,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江浪只瞧得眼花缭乱,没料到黑色布袋中竟有这么多的珠玉宝石。当日姑苏城外庄院之中,他也曾在花怜所扮的“九姨太”闺房内见到不少价值连城的珍物。而此刻这只大布袋中的珠宝,显然比之当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乌昆弥淡淡一笑,道:“年轻人,你看清楚了么?”
江浪微微颔首,皱眉道:“陛下拿出这么宝贝玩意儿来,不知是甚么意思?”
后乌昆弥直视着他的脸,缓缓道:“只要你答应我,马上带着这包珠宝离开这里,返回中土。这包东西便是你的啦!”
江浪一乐,道:“天下竟有这等好事。为什么?难道是你想报答救命之恩?”
后乌昆弥摇头道:“看来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年轻人,我的是你一个人才可带走这包珍宝。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带走我的王后。你有了这些珍宝,无论想要甚么样的美女,还不是唾手可得?”
江浪又惊又怒,双眉一轩,冷冷的道:“陛下的意思是,想用这些劳什子的玩意儿,来交换我妻子?”
后乌昆弥头一笑,淡然道:“我听长孙相大禄过,你们中国人最是生性贪婪,认钱不认人。为了金钱,甚么不要脸、不要命的勾当都肯干。刚才那个钱副帮主为了贪图末振将的区区一万两黄金,便拼命来杀你,即为佐证。年轻人,阿依汗王后虽然美丽动人,但也毕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今日你我权且当作是一笔交易如何?总之只要你得到这笔财宝,何愁娇妻美妾……”
他话未完,忽见江浪脸上闪过一层怒色,哼了一声,便即住口。
一时之间,两人互相对视,均不话。室中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江浪右腕倏翻,虚空一扬,一道气流激动桌上的黑色布袋。那只布袋猛地跳了起来。
江浪跟着又是虚空一掌,啪的一声,半空中布袋黑皮应声碎裂。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诸般奇珍异宝四散而落,霎时间滚满一地。
无数珠宝坠地,声音倒也悦耳之极,当真如白居易诗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珠落玉盘。”
那名内监脸色大变,抢上两步,张臂挡在昆弥身前,舍命护驾,尖声向江浪道:“大胆子!你,你,你想干甚么……”
便在这时,门外四名当值的带刀侍卫听到动静,一齐抢步奔进,刷刷刷刷,纷纷拔刀在手,围住了江浪。
江浪向那四名侍卫瞧也不瞧,横眉怒目,瞪视着后乌国昆弥,冷笑道:“枉你贵为一国之主,却也见识平平,竟不知世间最宝贵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决非这些身外之物的珍珠玉石。哼,适才若不是念在你是一个老头子,你出这等混帐的话,我早就老大耳括子打你!”
昆弥听了这话,不怒反喜,抚掌大笑,叫道:“痛快,痛快!这可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痛快的话!哈哈。”伸手推开那名内监,又向四名侍卫一瞪眼,斥道:“这里没你们的事。退下!”
那四名侍卫微一迟疑,当即收刀入鞘,向昆弥深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昆弥伸手指了指满地珍宝,笑道:“年轻人,勿恼勿嗔,刚才我只不过在试探你。当然,你救了我性命,若然真的携珠宝而去,我也不会怪你。”顿了一顿,叹道:“我的王后前年去世之后,后宫诸多嫔妃之中,无人可代。阿依汗入宫以来,一直都是冷若冰霜,从未对我稍假辞色。她在寝宫中画了不少男子肖像,她目中心中,魂里梦里,显然都只有自己的丈夫。”
江浪想起阿依汗对自己的痴情,心头不禁甜丝丝地,道:“为了阿依汗,我甚么事都愿意做。就是为她而死,又何足道哉?”
昆弥微微头,重重吁了口气,道:“年轻人,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有资格做阿依汗的丈夫!”
着伸手抓起另外一只托盘中的绣花荷包,缓缓道:“这只荷包请你转交阿依汗。里面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你收了此物,便可以离开啦!”
江浪一怔,又惊又喜,没料到后乌国昆弥竟肯答允让阿依汗离开王宫。一迟疑间,心想夜长梦多,还是及早脱离险境为是,当下快步而前,伸手接过荷包。
那荷包虽只拳头般大,但分量颇重,着手坚硬,一握之下,似乎是几锭碎银子。
江浪寻思:“也不知昆弥送阿依汗的是甚么玩意儿。难道又是钻石珠宝?”
昆弥低沉着声音道:“年轻人,你给我听明白了,乌孙国的王后今夜已经死啦。我要你答应,立即离开后乌城!还有,我不希望乌孙国中有人见过阿依汗!”
江浪一怔之下,若有所悟,心中依稀猜到后乌国昆弥的想法。
后乌昆弥见他呆呆出神,阴沉着脸,哼了一声,道:“我可能会忽然改变主意。你还愣着干吗?”
次晨拂晓,阿依汗和花怜正自等得心焦,忽见人影一晃,一身戎装的江浪飞身跳上了屋。
二女大喜,异口同声的道:“这么久才回来?没受伤吧?”
江浪摇头笑道:“我没事。咱们快走罢。我答应过昆弥,在他改变主意之前,立时离开后乌城。对了,咱们不能让后乌城的人见到阿依汗的容貌。”
花怜一听,心中一动,拍手笑道:“好主意!后乌国昆弥是不是要对众臣民宣布,阿依汗王后丧生于昨夜贼兵祸乱之中?”
江浪颇感意外,一伸舌头,啧啧赞道:“厉害,厉害!怜姑娘,你真是女中诸葛。连这一,居然也跟昆弥不谋而合。”
阿依汗叹了口气,道:“这倒不失为一条两全齐美之计。”顿了一顿,又道:“江郎,我想先将我妹子送回家。”
古丽夏提缓步走近,朝着江浪嘻嘻一笑。
江浪头道:“那是自然。长孙前辈和苑前辈都很记挂这位二女儿呢。”转脸向花怜道:“长孙氏夫妇都已猜出是你假扮古丽夏提了。”
花怜扁了扁嘴,道:“这当儿才猜出来,未免太迟了罢。”侧头一想,道:“布娃娃,他夫妇一定是从布娃娃的切口看出来的。看来我这一招故布疑阵,也不算甚么高明主意。”
阿依汗回身伸臂揽住了古丽夏提,浅笑嫣然,对江浪道:“江郎,这是我妹子古丽夏提。我妹子自然也是你妹子,你俩也该正式见面啦。”
江浪向古丽夏提头微笑,道:“古丽夏提妹子,你好。”
古丽夏提格格嘻笑,道:“江浪姊夫,你好。”
江浪一呆,失声道:“啊!你,你不是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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