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情天长恨(二)
冰莲仙子转过脸来,冷冷一笑,涩然道:“不错,我真正要找的,确是那个弃我而去的负心汉子。只可惜,这个狠心短命的家伙故意躲着我。十八年,十八年了,可怜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为了寻他,连天山派掌门之位也让给了我妹妹,甚至不惜跟师门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现下我头发也白了,眼角也有皱纹了,那个狠心贼却始终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知道,他一定跟着那个贱女人躲到甚么地方,隐姓埋名,做起了缩头乌龟啦!”
她到后来,柳眉倒竖,咬牙切齿,满脸怨毒悲愤之色,想起少女时的温馨旖旎,又想起十八年的孤寂凄凉,自怨自艾,自伤自怜,眼圈儿不禁红了。当真是“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情天长恨,怎一个愁字了得?
江浪暗暗叹了口气,无可劝慰,隔了一阵,低声道:“原来前辈只要找到那个女子,便能找到你的心上人了。”顿了一顿,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唐前辈,晚辈还是不明白。你是花姑娘手下的两名婢女把你引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莲仙子取帕拭泪,将那佛珠手链缓缓放在桌上,道:“两个月前,我师徒在‘天狼堡’的南宫堡主府上做客。堡主夫人是我的一位故人。凑巧有一天,南宫堡主接到飞鹰传书,那是一封带有冷月宫主‘残月令’印章的英雄贴。他夫妇闲谈之时提及,却被我无意间听到,一问方知。原来那英雄贴中的内容,竟然是请西域各路朋友代为打听屠大千,谢守信,长孙无垢三个汉人名字的线索。而且,信上还提到几处西域地名。”
江浪微微一笑,道:“是轮台城,莎车城,摩天堡、黑水镇等四处地名罢?”
冰莲仙子又向他瞧了一眼,若有所悟,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江掌门,冷月宫主已多年未曾露面。却不知你们跟他老人家有何渊源?”
江浪摇头道:“冷月宫主前辈是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晚辈从未见过这位老前辈,也跟他素不相识。”
冰莲仙子脸上大有不信之色,哼了一声,悻悻的道:“一派胡言!‘残月令’ 名震天下,却极少出现,岂是等闲之辈能持有的?哼,只要杀了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再寻回东哥,于愿足矣。我才懒得理会你们跟冷月宫有甚么关系呢!总之,那封信中提及谢守信和长孙无垢,又提及轮台城和莎车城,与我要找的人大有关连。这次是天助我也,无论如何,我也得借你们的东风,寻到长孙无垢,进而寻到那个贱女人,我东哥的踪迹,自然不难找到。”
江浪伸手从桌上取回手链,揣入怀中,道:“前辈,恕晚辈直言。既然你的那位‘东哥’十八年来音讯全无,显然是故意躲着你。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似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前辈又何苦……”
他话未完,冰莲仙子已厉声喝道:“闭嘴,给我闭嘴!我的事,不要你管!”狂怒之下,伸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烛光一暗,拍的一声响,桌角登时掉下了一块。
江浪默然。
冰莲仙子怒气渐消,横了江浪一眼,不再作声。
一时房中一片寂静。隔了一会,冰莲仙子黯然神伤,缓缓道:“江掌门,我也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若不能再见那个负心汉一眼,死不瞑目!”
她呆呆的望着烛火,忽然嘿嘿两声冷笑,道:“江掌门,你明明有‘残月令’在手,却话不尽不实。那个姓花的摆夷女子失踪得大有蹊跷,哼,你们休要玩什么花样!你这个男儿汉,竟不敢实话,做人未免也有欠磊落!”
江浪给她几句抢白,很是不好意思,讪讪的不出话来。他确然不识冷月宫主,却不知花怜、苗飞等人是否也是如此。认真来,冰莲仙子的排揎亦不无道理。
冰莲仙子见他脸现愧色,摇了摇头,续道:“几天之后,我正待向南宫堡主夫妇辞行。不料刚好又有一封飞鹰传书,送到天狼堡。我记得很清楚,信中有这么两句话:诸位接到书信的好朋友,但凡有消息者,务请及时回复。或者亲往后乌城中相见,不胜感激,当图后报。”
江浪登时恍然,心想:“想不到怜姑娘接连几封飞鹰传书,未及寻到长孙无垢踪迹,反而先把这位冰莲仙子给引了过来。”皱眉道:“唐前辈,原来你是得到这个消息才来的。却不知谢守信和长孙无垢这些人跟前辈要找的人究竟有何关连?”
冰莲仙子叹了口气,道:“谢守信和长孙无垢二人都是廿年前纵横西域、杀人不眨眼的枭雄人物。后来谢守信被人发现身首异处,惨死于大漠之中,此后便只剩下了一个‘长孙无垢’。至于英雄贴中提及的轮台城、莎车城、黑水镇、摩天堡等地,都是此人常常出没的所在。”
江浪又惊又喜,忙问:“对了,还有一个屠大千呢?”
冰莲仙子横了他一眼,道:“你们既然到处打听这三个人名,怎地却连屠大千和长孙无垢是同一个人都不知道?屠大千就是长孙无垢,长孙无垢就是屠大千!哼,这厮当年为了避仇避祸,狡兔三窟的伎俩而已。”
江浪将信将疑,失声道:“前辈是,屠大千和长孙无垢是同一个人?这,这怎么可能?”
冰莲仙子想了想,摇头叹道:“当年知道这两个名字是同一人的并不多,事过境迁,你们又远在中原,却也难怪!”到这里,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江浪,缓缓道:“原来你真的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事。当年长孙无垢也跟那个狠心汉子一般,他们同时爱上那个贱女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江浪越听越奇,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冰莲仙子又横了他一眼,道:“现下你明白了吧?十八年前,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在西域销声匿迹的。因此,只要找到长孙无垢,十有**,便有可能找到那个贱女人和狠心汉的下落。”
江浪想起公孙教主的那份素笺,心头一阵迷惘。
冰莲仙子只道他仍未明白个中情由,又道:“我可以确定,那位花姑娘现下一定是已有了长孙无垢的线索。也就是,只要找到她,便能找到长孙无垢和我的仇人了,而你也可以找到你妻子啦。江掌门,我罗罗嗦嗦的这么多,你究竟明白了没有?”
江浪头,道:“晚辈明白了。原来前辈跟我们要找的多半是同一个人,而关键也是先找到那个‘长孙无垢’。”
冰莲仙子道:“照啊,本来我还不敢确定,但自从见了你妻子所留下的这副佛珠手链,此事已毫无疑问。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顿了一顿,沉吟道:“江掌门,既然你妻子是被人胁迫,不得不离开你,足见对方是敌非友。你武功虽高,却也未必是长孙无垢的敌手,更何况还有其一干党羽!”
江浪一凛,道:“既然带走我妻子的,与长孙无垢这个人有莫大干系。此事已毋庸置疑。敢问唐前辈,那个长孙无垢武功到底如何?”
冰莲仙子不答,淡淡问道:“那个大手印的密宗高手‘血手上人’功夫如何?”
江浪道:“当然厉害之极。”
冰莲仙子沉声道:“便是三个血手上人联手,也未必能在长孙无垢手底硬接一百招。恕我直言,你若然与之动手,只有死路一条!”顿了一顿,叹道:“据我所知,长孙无垢生平罕有败绩。跟他交过手的,当世已无一个生还之人。”
江浪吃了一惊,倘若真如冰莲仙子所言,长孙无垢的武功竟然远在血手上人之上。回思当晚与血手上人雪中不断恶斗的情景,不禁心中大感栗栗。
冰莲仙子斜眼微睨,问道:“怎么,是不是对方武功太厉害,势力太强大,你便害怕啦,不敢救你妻子了?”
江浪想起自去岁新婚燕尔以来,爱妻对自己温顺体贴、柔情蜜意,霎时间胸口热血上涌,昂然道:“唐前辈此言何来?只要能再见到我妻子,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江浪何惧?那个长孙无垢武功再可怕,大不了立时取了我性命。我若然皱一皱眉头,就不配做鲍昙的丈夫!”
冰莲仙子眼睛一亮,暗暗头,淡淡道:“江掌门,你果然是条男儿汉,看来尊夫人没有嫁错人。不过你也别顾虑太多,既然你们有本事动用冷月宫的‘残月令’,足见那姓花女子必然是大有来头之人。对付长孙无垢一党,也未必毫无胜算。”
江浪一呆,寻思:“这话倒也有理。此事有许多疑窦,我也得尽快向怜姑娘问个明白。‘水色一色,冷月无声’,她身为堂堂水天教的总管,怎会有‘残月令’在身,而且,她还放心交给苗飞苗大哥手中。嗯,会不会是岳母送给她的?或者,是卫八太爷交给苗大哥的?”
正自胡思乱想,忽见冰莲仙子伸手拔开瓶塞,倒出两粒洁白如雪的药丸,道:“伸出手来!喂你的情人服下罢,少时便会醒来。”
江浪大喜,忙依言伸手,接了解药,走过去坐到床边,扶起艾达娜公主,喂她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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