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坐在我身旁,一张脸苍白的厉害。
我觉着眼前黑的很,很想睡去,就此再也不要醒过来。在无休止的疼痛过后,在长久的黑暗袭来之后,好似整个人瞬间空了,而后,突然便轻快了起来。
不再有痛苦,不再难过。
我飘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双透明的双手,有些茫然。
脚边的人,席地在一片血色里,呆愣愣地握着一颗鲜红至极的心,似是已经没有了魂魄。而他的旁边,躺着一个女子,胸口空空的一个大洞,甚是骇人。
眼里不自觉有冰凉的液体滑出,可胸口的位置,空空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地上的人是我么?我想。
良久,陌九从地上缓缓站起,木然地推开那扇腐朽的门。
我茫然地跟在他身后,不晓得是何种缘故,不自然地便跟了去,仿若是在等一个答案,很久远的答案,久到生前。
原本还有些星子的天空,此刻却开始阴了起来,一片一片的乌云,将那一丝皎洁遮住。
“滴滴答答......”隐隐的,开始有几滴雨落下,随即的,便彻底下开了。
陌九依旧呆愣地穿梭在丞相府里,像一个没有魂魄的娃娃,满手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琉璃砖瓦前,几盏大红的纸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喜字,甚是喜庆。
一阵风吹来,脆弱的灯笼左右摇曳着,似是不堪一击的很,而后,连着烛火也灭了几根。
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当那些红色,撞进眼里的那一刻起,胸腔的位置,便开始空得发慌,像是被硬生生剥离了什么东西,有记忆,却没有难过的情感。
陌九在房前站定,偌大的雨淋湿了他的衣裳,那一双唇紧抿着,冻得发紫。
“景司——”他大声喊道,异常肃穆,可却被掩没在了雨声中。以往,他都是喊着景先生的,可此刻,连名带姓。
寂静的夜,伴着雨声,依旧空的很。他不甘心,上前拍着雕刻精美的朱门,“景司,开门!”
房里隐隐传来翻身的声音,伴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掌灯穿鞋。
“谁呀?”司景还惺忪着睡眼,身上披着那件大红色的喜服,异常刺眼。
他看着陌九浑身滴水的落魄样子,皱了皱眉头,面上有些不悦,“你是谁?有什么事?”
陌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跟前,沉声道,“给你。”
“相公,谁啊?”房里跟着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伴着些许慵懒。
“一个熟人”司景对着里面淡淡回了一句,而后低下头来,看着陌九手上的东西,皱了皱眉头,“什么?”
陌九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苍白的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筠书的心......”
“咯咯......筠书的心......”
他抬起手,送到司景跟前。
脸上血色瞬间尽褪,在混着雨声的夜里,苍白的吓人。
“你......你在胡什么......”司景往后踉跄了一步,嘴唇颤得厉害。
陌九直直地盯着他,跟着往前走了一步,将那颗艳极的心,放在他眼前,“没胡,你看啊,是筠书亲自剜出来的, 她是送你的成亲礼品,你看看吧......”
司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东西,有一瞬间的崩溃,“你骗我的,你骗我的,昨天还见了她的......”
而后紧紧地揪住陌九的衣襟,眼里俨然有疯狂的神色,“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把她怎么了?”
陌九掰开他的手指,仰头大笑,在滴答的雨声里,有些癫狂,“哈哈哈......是你害了她,哈哈哈......是你......”
许久,他顿住,脸上尽是恨意,“你若不喜欢,何必去招惹,于你来,她便只是你利用的工具么?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还会在乎她的死活吗?”
司景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带着晚夏初秋的凉意和失意。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喃喃,眼里有些空洞,语言也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相公?怎么了?”房里传来喊声,似是觉察到了什么。
随即,是一阵熙熙簌簌的穿衣声,再问起时,明亮的灯光已然近到了跟前。
“相公,你怎了?”连朔穿着和司景一样款式的红色喜服,眉眼间还尚且有一丝倦怠。
琴瑟和鸣,喜结连理,一对璧人的美好光景,在这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可随即的,女人特有的尖细嗓音,越过哗哗的雨声,划破夜空。
那盏明亮的灯,掉在地上,被里面的红烛燃了起来。
“这个恶心的东西是什么?”精致的眉眼,和高贵的气质在这一刻崩溃,“相公,这是什么东西,快让他拿走,好恶心......”完,抬脚踹向陌九的手。
那颗红色的心,在倾盆的雨中滚了几圈后,便静静地任由着雨水冲刷,孤零零的,将寂寞的夜,浸染的有些悲凉。
红色的纸灯,在这一刻,被燃得残碎不堪,最后,终于连着最后的那一缕,也化作了一阵青烟,消失殆尽。
连朔拉着司景的手,看着陌九的目光,带着一脸的厌恶,“相公,我们进去吧,这人是不是有病,不晓得从哪弄来的脏东西,恶心死了......”
司景空然地望着廊檐外的雨,嘴里喃喃,“是她的心,是她的......筠书。”
眼泪从那双空洞的眼眶里流出,在彻底的绝望过后,是彻底的癫狂,“筠书——”凄绝的声音划破夜空。
他挣开连朔的手,冲进雨中,将那颗心抱在怀里,“筠书——”声音悲戚,余音寥寥,像一只受了伤了野兽,独自哀嚎。
连朔有些害怕,不敢靠近,“相公......你怎么了?”声音颤抖无助。
陌九冷笑一声,“她活不成,你相公也活不成了......哈哈哈......”
“谁?”连朔皱了皱眉头,脸上已然有了些怒气。
陌九不语,径自走出廊檐,带着一身的水汽,混在偌大的雨中。
“她,先去投胎了,不等你了,因为——”他蹲下身子,覆在司景的耳边,轻声道,“她永远,都不想再和你活 在 同一片天空下,有她便没有你,有你便没她,永生不得相见。”
残忍的话,在这冰凉的夜里,让人心生绝望。
我站在偌大的雨中,静静地看着他们,细密的雨,连绵不绝。
“哈哈哈......你生,她便死,你死,她便生......”陌九转身,消失在雨中,可那癫狂的声音,却久久回荡。
我仰起头来,天空依旧深远,依旧幽深,一串串雨线穿过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眼里空然一片,可一滴滴清亮的泪,顺着脸颊,混着雨水,砸在地上。
我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司景,直到天亮,直到雨晴。
“他有我便没有你,还你永远都不想见我了。”他傻气地看着怀里的东西,“可我不信,你这么喜欢我,他一定时骗我的。”
“我明白了,他一定是故意的,这样你就是他的了,还好我没有相信。”他嘟嘟囔囔地,一个人对着空气,兀自着话。
“你不会不和我在一起的......”司景看着手里的那颗心,痴痴地傻笑着,眉眼间有些呆滞。
“吃了你,你就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他又痴痴地笑了两声,将那颗心放在嘴里。
暗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流下,伴着他痴傻的笑,有一丝恐怖。
耳边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惊悚而惨绝。
司景像是全未听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筠书,我全吃了,你看,我们在一起了,这次没骗你......”
“筠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筠书,你来了,哈哈哈......这次来就不走了吗?”
“筠书......筠书......”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满嘴的血污,凌乱的青丝间,尽显憔悴落魄,全然不似那个才气逼人的绝世少年。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放晴了,我想。
院里的脚步声开始渐渐多了,来来回回,窃窃私语间,全是骇人的事情,什么,“筠书死了,景先生疯了。”
仿若只是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本该很美好的,却沧桑凉薄了起来。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人,蓦地难过了一下,轻微的,却很难受。
抬手捂着胸口的位置,心中疑惑,不是已经没有心了么,怎么还会难过呢?
可是,好像该走了,我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
隐隐地,我听见司景喊了一声,“筠书。”像是很轻的喟叹,仿若在多年前的下午,我从沉闷的午睡中醒来,入耳便是一句很轻的,筠书。
那时我虽然没有钱,可却还有一个人陪着,那时他虽然跟着我受苦,可尚且能得我真心相待。
我缓缓地回过头来,他正直直地望着这边的方向,眉眼间甚是清朗,他轻声道,“筠书,别走。”
我有一瞬间的惊讶,以为他是可以看到我的,可随即,他便傻傻地转过头去,又冲着另一个方向喊道,“筠书,别走。”
我静默,而后转身,踏碎了秋后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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