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一带本就开阔,僧格林沁在撤退时又放火阻止英军追击,一把大火将城门附近烧成了一片空旷之地,不仅视线开阔,也利于展开队形,两军对阵紧张的似乎连空气都凝固起来。
随着有节奏的军鼓鼓点声,英军队伍踏着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丝毫也没将对面的清军放在眼里。
眼见的英军动了,二团团长陈洪明沉声下令,“列队前进,保持间距,十步一顿,齐步——走!”
随着命令,排成三列横队的元奇团勇也在口令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迎上前去,看着这一幕,僧格林沁觉的有些口干舌燥,他实在没想到元奇团勇竟然敢直接与英军对冲!
对面的英军指挥官乔治见这情形也是大为意外,心里顿生警惕,向他们冲锋的清军不是没有,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一窝蜂乱糟糟的大喊大叫的冲锋,如此这般队列整齐安静沉默的稳步对冲,在东方他从来没遇见过。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五十米!”
“三百米!”
团长陈洪明一挥手,沉声喝道“停止前进,准备射击!”
双方距离还如此远就停了下来?僧格林沁有些诧异的看了易知足一眼,这跟八旗绿营的火枪兵差距似乎并不大,他们也大多是在就个距离就开始放枪,一通乱枪射击,子弹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对敌人根本就无法造成伤害,没想到元奇团练也是这样,他心里一瞬间禁不住有些失望。
随着陈洪明高举过顶的手枪发出一声沉闷的枪响,密集的枪声立时响了起来,随着枪声,对面的英军一排排的倒下,僧格林沁一双眼睛瞪的溜圆,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接一阵的枪声连续响起,这一战,元奇团练在南门的兵力高达一千五,英军却只有一千,陈洪明又是在二百八十米的距离才下令开枪,米尼枪的命中率高的惊人,不少团勇第二发子弹都没有机会射击,面前已经没有站立的英军了。
这简直就是排队枪毙!纯粹就是一场屠杀!对面的英军一枪没放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僧格林沁和一众旗兵都忍不住倒抽冷气,看着前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英军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这他.娘.的就是前几天打的他们屁滚尿流的英军?
眼见着元奇团勇潮水一般向城里涌去,僧格林沁才舔了舔嘴唇,道:“这是什么火枪?”
“花旗国最新式的火枪,也是这个世界目前最为先进的火枪,一百两银子一枝。”易知足慢悠悠的道:“火药、子弹都是定制的,一发弹药,一钱银子。”
“那么贵?”僧格林沁失声道。
“相比起这战绩,一点都不贵。”易知足笑了笑道:“英军可是号称世界一流的军队。”
僧格林沁缓缓的点了点头,相比起这份战绩,确实是不算贵,或者是即便是贵,也值得!默然半晌,他才问道:“花旗国为何会将这新式火枪卖给元奇团练?”
能问出这话,倒也不蠢,易知足微笑着道:“因为花旗国不象英吉利那么愚蠢和自信,花旗国本身的军事实力不象英吉利那般雄厚,他们很清醒,用武力无法征服大清,要想从大清获得利益,最好的法子是商贸。
花旗国希望通过这场战争,取代英吉利成为大清对外贸易的最大贸易国,可以说,这一场战争,坐山观虎斗的花旗国是最大的受益者。
另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咱们大清如今没有工业基础,无法仿造这款新式火枪和弹药,必须源源不断的向花旗国进行采购枪支和弹药。弹药的消耗量相当大,这一点王爷明白,另外这款新式火枪的损耗也很大,枪管里的膛线,射击一百发子弹就会磨平,也就是说,这款新式火枪射击一百发子弹就会报废。”
城内的枪声断断续续响了一个多小时就停歇了下来,僧格林沁、易知足在旗兵和团勇的扈从下进了镇江府府衙。
跨进府衙大门,僧格林沁心里大为感慨,短短几天,对他来说却是彷如隔世,两人直接进入大堂,一杯茶没喝完,陈洪明便快步进来,向两人敬了一个军礼后,直接转向易知足,道:“禀报大掌柜,城内英军已基本肃清,击毙英军一千三百余人,俘虏一千五百余人,我军伤亡四十二人,其中牺牲十八人,重伤九人,轻伤十五人。”
易知足吩咐道:“牺牲官兵就地火化,保存骨灰,伤员全力救治。”
“是,属下遵命。”
略微一顿,易知足接着道:“怎会有那么多俘虏?”
“回大掌柜,其中有六七百人是病号。”
六七百病号?易知足有些意外,稍稍转念,便道:“俘虏中有没有英军高级指挥官?”也不怪他如此问,元奇团练的射击目标优先考虑军官,在英军负隅顽抗的情况下,很难有高级指挥官存活。
“回大掌柜,英军驻镇江司令官,准将舒德被俘,属下已将他带来了。”
这倒是颇让易知足意外,当即吩咐道:“带他进来,另外,安排郎中诊治英军战俘众的病号和伤员。”
“是!”
“密切防范江面英军增援。”
“是。”陈洪明说着,敬礼退下。
僧格林沁却沉声道:“为何要派郎中救治英军战俘?”
掏出一支雪茄缓缓点燃,易知足才开口道:“咱们最终要与英吉利通过谈判来结束这场战争,手头的俘虏,在谈判时都是筹码。”
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五十,微微有些秃顶,蓄着络腮胡的英军军官被两名旗兵押了上来,“跪下。”随着喝声,两名旗兵动作利索的朝着他膝盖窝一踹,将他押跪在地上。
易知足连忙摆了摆手,道:“英吉利人不习惯跪着,罢了,让他站着回话。”说完,他用英语说道:“阁下是舒德准将?”
舒德看了他一眼,道:“元奇大掌柜,易先生?”
“放开他,让他坐下。”易知足吩咐了一句,才点头用英语说道:“舒德将军能让江面上的战舰投降吗?”
舒德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吴淞是什么情况?”
“义律、巴雷特率领吴淞五千守军投降,贵军伤亡并不大,不过六七百人。”
“这不可能!”
“以阁下如今的处境,你觉的我有必要骗你吗?”
舒德脸色登时有些难看,他如今已是俘虏,对方确实没有欺骗他的必要,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不是陷入绝境,大英帝国的士兵不会投降。”
“难道阁下认为你们舰队还没有陷入绝境?”易知足哂笑道:“无妨,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事,最后都的投降。”说着,他话头一转,道:“贵军舰队爆发大的疫病了?是疟疾?”
听的这话,舒德看了他一眼,道:“希望阁下将那些病号隔离开来,不要与战俘关押在一起。”
传染病?易知足吓了一跳,连忙吩咐道:“来人,马上快马通知陈洪明,禁止所有团勇接触英军病号,有接触的,马上隔离,英军中可能爆发了瘟疫。”
一听这话,僧格林沁也吓了一跳,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舒德,道:“究竟是什么病?”
“怀疑是霍乱,另外还有疟疾。”舒德道说着将发病的症状详细的说了一番。
“贵军可有采取隔离措施?”
“有,禁止人员在各船随意流动。”
霍乱!疟疾!易知足有种中大彩的兴奋,英军舰队居然爆发了两种传染病!这必然导致英军的战力大打折扣,更为重要的是,英军拖不起!江宁一战,英军必然想速战速决,稍稍沉吟,他便道:“霍乱和疟疾,都属于烈性传染疾病,不过,咱们大清能够治疗和预防这两种疾病,定海一战,咱们俘虏了四千战俘,不少战俘染上的疟疾都在咱们的精心治疗下康复,这事你们应该知道。”
这事舒德确实听说过,他有些意外的道:“易先生愿意救治他们?”
“当然,本着人道主义出发,咱们会尽力救治每一个战俘。”说着,易知足略略一顿,道:“希望阁下尽力约束战俘,配合元奇团练对战俘的管理,否则,咱们也不介意杀俘,镇江一战,死了多少人,阁下应该清楚。”说完,他吩咐道:“来人,押下去。”
待的舒德被押下去,僧格林沁连忙问道:“英军染上了什么瘟疫?”
“霍乱和疟疾。”易知足道:“王爷别担心,患病的不算多,而且英军将病患也都隔离起来,不过,这事不小,得知会地方,加大防范力度。”说着,他起身道:“走,去江边看看。”
北门谯楼,陈洪明举着望远镜细细的观察着停泊在江面上的英军船队,闻报僧格林沁和易知足两人来了,他连忙迎上去,不等他开口,易知足就吩咐道:“英军战俘、病号要分隔关押,而且距离咱们的大营要远,各级头目要将防疫病放在首位,注意饮食卫生,忌喝生水,防止长脚蚊等蚊虫叮咬,一旦发现发烧、腹泻者,马上进行隔离。”
“属下明白。”陈洪明连忙朗声道。
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江面上的情况,易知足才道:“一艘测量船,一艘蒸汽轮船,一艘运兵船、五艘战舰,十二艘运输船,看来英军对镇江还是挺重视的。”
僧格林沁看了他一眼,道:“知足不担心这只船队追赶英军舰队大部,泄露镇江的情况?”
“英军舰队主力已经离开镇江五日,追不上了。”易知足从容的道:“还请王爷下令,着沿江各府县地方官员,务必派船清除英军在长江航道上标设的留下的所有浮标。这长江航道,上来容易,下去难,既然进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
江宁,两江总督府,签押房。
“好!元奇团练果真是战无不胜!”林则徐一边叫好一边将急报转给魏源,道:“抄录一份,转给钦差行辕看看,收复了吴淞、镇江,这一战咱们就有底气了。”
魏源接过急报快速的瞟了两眼,含笑道:“元奇团练固然是骁勇善战,知足这份胸襟气度却更为难得。”
收复镇江,击毙英军一千三,俘虏一千五,这是天大功劳,易知足却毫不在乎的将主功记在僧格林沁头上,这份胸襟气度确实无人能及,对于林则徐和奕山两位钦差来说,有如此骁勇善战,却又知道进退的部属,实在是省心无比。
林则徐笑着点了点头,道:“明日,僧王、杨芳、易知足也该抵达江宁了,咱们去迎迎。”
“还是别迎了。”魏源笑道:“僧王、杨芳所率乃残部,败军......。”
林则徐轻叹道:“那可委屈了知足。”
易知足并没跟僧格林沁有、杨芳同道,从镇江撤离后,便率领两个营一路急行军,于次日黄昏赶到了白土山大营——元奇团练驻地。
闻报易知足到了,五团代团长冯仁轩、三团团副尹有才、团副常坤宁连忙率领一帮营级以上军官赶到大营外迎接,易知足在营门外勒住战马,待的众人敬礼,他随意的还了一礼,道:“一小时后,中军大帐集合。”
易知足回营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军装出来,代团长冯仁轩、三团团副尹有才就迎了上来,喝了杯凉茶,易知足才道:“英军舰队抵达何处了?”
“回大掌柜。”冯仁轩朗声道:“英军前锋舰队距离江宁已不足五十里,明日黄昏就能抵达下关。”
“主力呢?”
“以英军舰队目前的速度计算,主力舰队,预计还的三四日时间,才能全部抵达。”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目前江宁情况如何?”
“镇江失守的消息传开,江宁所有城门一概关闭,城内城外人心惶惶,混乱不堪。”
怎的会混乱不堪?易知足略微有些意外,道:“收复镇江的消息没有传开?”
“没有。”冯仁轩道:“想来应该是林部堂有意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