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只剩凉薄。
无殷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突然有些发疼,似乎告诉着他,如果继续下去,他最终只会后悔。
可是在看到聂音落的目光的一刻,无殷突然间就觉得,他没什么后悔的。他从来也不是聂音灏,他不过在他们来找他时顺水推舟了一番而已。
他们从来,不是也想要利用他吗?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可是无殷却是忘了,若是聂音落真的如他所想只是为了强行把聂音灏的身份安在他的身上,让他背叛夜国,又怎么会把宋国的边城布防图尽数告知于他,又怎么可能对他那般信任?
只是可惜,这些问题他并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如今他们落到这种境地,也是再也没有想的必要性了。
“封远侯,你究竟,是不是他?”
聂音落向前一步,却只是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除了无殷,哪怕是梁安,都是不知道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可是两边的人却是都保持着沉默,只是同时把目光转向了无殷。
“不是。本侯名为无殷,乃是夜国驻守岐陵的主帅。”
聂音落听到他的话,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是笑了。
“那天,你带了易容面具?”
“是。”
“你研究过他的喜好?”
“是。”
“你收养江晓巽只是因为一时起意?”
“是。”
“你一直都在用他的身份骗我?”
“是。”
一问一答,毫无间隔。在聂音落听到最后一个“是”字落下的时候,脸色突然就变了。
她依旧在笑着,却是由刚才的大笑变成了轻笑,可是这笑意却是一没让人感到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
只见她拿出了身后的紫微枪,手中银针也是借着拿枪的时候飞出,直接刺入了无殷身后几个副将之人的死穴。
“那最好。还好你不是他,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封远侯,来吧,今日,我们谁也不要让谁了。你要知道,我们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无殷看了她一眼,忽略心中莫名的凄凉和痛苦,也是了头。
紫微枪的清鸣之声响起,两边人马终于是战到了一起。聂音落不再顾忌,在加上这些日子的悲愤和被人欺骗的气愤,也是运起了全部的内力,拼了命一样,与无殷战到了一起。
“你什么?”
宋临照仿佛是不敢相信,他还未到岐陵,居然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看着面前脸上也有不信之色的玖苑,心中的惊疑更甚。
岐陵正在被前后两方同时攻击,落落并不在岐陵内,带走了梁安和最后仅剩的火药,不知去向。
“你的意思是,她带着人去祁连山送死了不成?”
玖苑头,她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晚了一天,怎么聂音落就这么不理智地带着人直接去了祁连山。
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她当真看不出来吗?
宋临照脸色有些不好,他刚到岐陵,却是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落落这是想去送死不成?
“你现在这儿待着,我去找她。”
玖苑没有反驳宋临照的话,只是了头,然后便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她眼前。
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跟着宋临照来来岐陵,也不过是为了她心中那莫名的愧疚罢了。
只是如今,宋临照终于割舍下了碧落宫,怕是也不会在乎这条只为了聂音落存在的生命了。
就在宋临照向祁连山的方向快速飞来的时候,聂音落和无殷这边却是快要结束了。
无殷这次不再藏拙,竟是用了和聂音落一样的聂家枪法,拿、扎、、拨、刺,其熟练程度比聂音落更甚。
而且竟是越打越悟出了聂家枪法的精髓,即便聂音落同时用暗器攻击,也是没能占到一分便宜。
“封远侯,你这一手聂家枪法,还真不像一个初学者,怕是练了至少有十年了吧。”
在两人的紫微枪再次相交的时候,聂音落如此道,眼中似有讽刺之意。
无殷却是不想回答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熟悉,明明只是练了三年而已,而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练的是聂家枪法。
聂音落见他如此,嘲讽一笑,她练了十多年却是比不过这么一个练了没多久的人,果然,她不适合习武,也不适合,战场吗?
紫微枪刺入左肩,聂音落心中却是只剩了一种无力之感。
这便是无殷的真正实力吗?果然,他原来是对她手下留情了的。
只是,四肢百骸突然涌上来的寒意,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又是寒毒?竟然在她以为它不会发作了的时候又一次发作吗?
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老天爷还真是厚待她啊。
聂音落吃力地抬起右手,紫微枪还在她手中,可是聂音落却觉得她根本没有力气再刺出一枪。
就在无殷的枪马上要刺到聂音落心口处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扑了过来,把她给带到了一旁。
“梁安!”
聂音落认出了那个身影,更是看到了他胸口的伤。
梁安却是沉稳至极,对着刚才在聂音落寒毒发作时不知从何处涌上来的几个人吩咐道,“带主帅下山,快!”
聂音落因为她的话睁大了双眼,“梁安,你这是做什么?”
可是梁安却是已经没有了跟她解释的时间,那边无殷也早就反应了过来,一枪刺了过来,这次依旧在胸口,不偏不倚,正好是梁安心脏的位置。
而聂音落却是在刚才梁安话音一落的时候,便被几个人护着离开了战圈,这几人都是轻功极好之人,竟是就这么带着她走上了另一条路。
原来的那条路,则是不知被何时启动的阵法给就那么断了。
聂音落回头看去的时候,便看到了梁安扑到无殷身上的画面,还有战到此刻,只剩下的那么十几人用同归于尽的招式与夜国那边的人同时倒在地上的画面。
然后,便是聂音落最为熟悉的一声爆炸之声,和梁安最后看向她这个方向的笑容。
那是她带来的火药,被他拿到了自己那里。然后这个阵法天才,在他们对战的时候改了阵法,同时埋下了引线。
在她差就要亡于无殷枪下的时候,把她救了出来,而选择与无殷同归于尽。
她真是后悔,她刚才竟是只顾着与无殷决一死战,却是忘了还有梁安他们。
而梁安,最后只是在把她推开的时候在她耳边了一声,“主帅,好好活下去。为了聂家,好好活下去。”
然后,便是此生相决。
“梁安……”
聂音落在被寒毒侵蚀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她自己一个人来到岐陵,直接被封为主帅的时候。
那时,所有人都不服她,甚至没有人愿意当她的副将,而梁安就是在那个时候站了出来。
“我,我可以当您的副将吗?”
当时她一心只想报仇,对所有人不信任,可是唯独的,对这个自己送上门想要成为她副将的人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然后她就那么简单地答应了下来,他成了她最得力的副将,成了当时那个军营里唯一真心忠于她的人。
后来,她一路成长,他也跟着她一起成长。在她把姚深提为副将,并重培养他的时候,梁安也是一句怨言都没有。默默地打好一切,默默地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教给姚深,他变得越来越稳重,越来越像个真正的聂家军,可是最终,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聂音落知道,此时把她带下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宋临照安排在她身边的人,真正值得信任之人,他们不会伤害她,必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聂音落却是知道,这一生,她也不可能像当初信任梁安那样信任谁了。
在她终于支撑不住,将要晕过去的时候,她不禁又想起了当时的画面,一个满脸通红的男子局促地站在她面前,她如以往一样,面上无波,却是在他出他的目的之后,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男子听见她的话,脸更是红了几分,“梁安。”
“梁安?哪个梁?哪个安?”
“国之栋梁的梁,富贵安康的安。”
看着那个满脸通红的男子,她终于决定不再逗弄他,微微了头,“嗯,就你了。”
那个男子有些迷茫,“什么?”
“就是你,做我的副将吧。”
她没想到在他听见她的话后,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竟是就那样跑出了她的中军主帐。
聂音落似乎还可以记起当年那个男子每次跟她话都会满脸通红的样子,还有那不由自主的结巴。
当时那般青涩害羞的男子,后来终于如他的名字那般成为了国之栋梁,也有了那个本事为别人带来富贵安康。
可是终究,他却是止步于此,因为她,了此一生。甚至留不下生前身后名。
祁连山的这条路不好走,她竟是在这条路上遗失了那个陪了她这么久的副将。
国之栋梁的梁,富贵安康的安。
梁安,一路走好。下辈子,别再遇上我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主帅了。
在聂音落晕过去的时候,她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