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叶拎了一壶冬酿酒向苏延道别,“今夜冬至,我去趟西园,顺道送壶冬酿酒给丫头。”
苏延顺过慕叶手上冬酿酒,交至苏炜手上,“雪天路滑,皇上早些回宫,回宫路上去西园吃顿水饺,顺道将酒替阿璟送个丫头。”
苏炜极不情愿领这个差事,“延哥哥…”话说至一半,苏炜一瞧苏延面色,温润如常之中暗涌澎湃,似乎下一瞬便会有千年寒冰喷薄而出,将这隆冬的洛阳变成冰窟之城。
苏炜识趣拎起冬酿酒,活脱脱由帝君变成跑腿小厮。
慕叶咀嚼着苏延的话,俊美玉容含笑朝向苏延,一双通透凤目在黑眸之中探寻着,似要将苏延之心全然看透,又似玩味,只不过好奇苏延说此话是出于何种目的而已。
慕叶微微昂着螓首,对于苏延此番阻拦她去西园一事,不拒,不从。
苏延笑了笑,甚为温柔关怀道,“阿璟不必下车,送了皇上回宫便早些归来。我在家等你。”
慕叶微微诧异,苏延竟会同意她去西园?
可话,她是听得十分清楚的,慕叶笑道,“也好,雪天路滑我不下车也好。”
于是,苏炜堂堂大周帝君,一手拎着冬酿酒,一手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给慕叶探路。
还时不时被慕叶调侃几句,“清和,给皇上看着点路,皇上手里东西多。”
清和与景云一左一右同陪在慕叶身侧,人同目光一般,一寸不离慕叶,对慕叶之调侃之言完全是充耳不闻。
他们还能如何呢?
只能委屈这位帝君了!
慕叶离去之后,苏延将无双老人独自带入书房,重新问过慕叶的脉相。
苏延问的是慕叶是否中蛊毒。
无双老人抚上自己花白的胡须,抚了又抚,顺了又顺,快把胡子摸秃了,也没出个声。
苏延对着目光闪烁的无双老人,笑得无比温和,“老者若是不满意这把髯胡,延可替老者尽除。”
无双老人躲得远远的,在席座上坐立不安,抱着一把胡须似宝贝一般,“那怎么行?!”
苏延盯着无双老人,眉目温润,笑容温雅,“那么,便请老者回答延之所问。”
无双老人摸着胡须,目光闪烁,言语更是闪烁其词,一边说一边向苏延远处躲去,“那个……徒女婿有所不知,这术业有专攻,这医术天下是无人能出我右了,可是,这蛊术嘛,来自南疆,我……我那小丫头最是精通。”
苏延冷了一眼无双老人,若非他躲得太远,苏延必是要再给他一脚!
“阿媚虽精通,阿璟必已生疑,老者可识得旁的精通蛊术之人?”
无双老人略作一想,“阿妙收的那对双生姐妹很是有天分,爱穿粉衣的那位,唤作桃妍还是初霁的,也同阿媚一样,爱习蛊术,虽比不得小丫头,但也是不差了。”
无双老人顿了顿,眉宇间露出对自家高徒的得意之色,又道,“只是,那对姐妹一来,晴儿的是必然是瞒不住了。”
苏延锁眉,这些话还用他说?!
苏延又问道,“除她二人之外呢?”
无双老人又躲得远些,微微摇头。
黑眸沉沉敛下,苏延沉声问道,“无双谷至洛阳需五日,传信需两日,还请老者今夜即传信无双谷,吩咐二人上路,务必早日赶至洛阳。”
无双老人不解问道,“那晴儿一事……”
“由我处置,老者放心。”
苏延微微一笑,请了无双老人自便,便离书房。
无双老人留在席座上,甚是郁结,这主人家没个主人家的样子,待他这般尊贵客人连个房间都没安排!更叫他可气的是,为何他堂堂无双谷谷主要对苏延这个小小后辈言听计从?!
无双老人愤懑不满,提笔给无双谷传信。
西园。
苏炜并未下马车,事实上,他一听说是要去和丫头一块吃饺子,他便没了胃口。
苏炜甚至觉得,梅园的甜腻汤圆甚是好吃。
此刻,马车停在西园东门口,清和敲门通告了里头,慕叶与苏炜则在马车上等候。
慕叶望着苏炜别扭的小脸,又起戏谑之心,“皇上作为跟一个小丫头过意不去?”
苏炜嘴巴翘得比鼻子高,“叶姐姐,丫头心性好,可是说话也好做事也好,凡事想的简单,莽撞又不顾后果,每每便将祸事招惹给旁人,但凡有一丝丝利益冲突,她便对你穷追猛打,言语之利至叫人心寒!”
愤懑评价完丫头,苏炜还不忘赞了慕叶一句,“叶姐姐不留此人在人身,乃是上上策!”
慕叶一惊,今日她竟给苏炜这个小娃娃给教训了?!
慕叶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丫头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是你小心眼与人家一个姑娘过意不去罢?”
“哪有?!”苏炜瞪大双眼,甚是肃然,“她在宫里几日我都瞧在眼里呢!叶姐姐觉着她好,定是叶姐姐心善!”
慕叶还想说些旁的,外头已传来丫头惊喜的呼叫声。
“慕少!”
还不及慕叶应声,丫头已然冲上马车,推开车厢而入了。
寒气与风雪随着丫头一同卷入车厢之中,将车厢里的一室暖意尽数吹散!
苏炜浑身一个哆嗦,速速取了脱下的狐裘往慕叶身上罩去。
圆润的小脸起了一丝怒意,苏炜斥道,“冻着叶姐姐怎么办?!”
景云将丫头往里一推,速速关上了车厢门,在外头致歉道,“请夫人皇上恕罪,景云大意了。”
其实,这点寒意对慕叶来说算不得什么。
倒是苏炜,自小吃用都不比旁的皇子公主,身子单薄,又是一丝丝武艺都不懂,必是被冻着了。
故而,苏炜执狐裘而罩的这一动作,叫慕叶心里莫名撼动。
慕叶捡了苏炜的大氅给苏炜披上,“皇上小心才是,我不碍事。”
丫头有些窘迫,望着苏炜的大眼睛有些怨恨,又有些羡意。
终究,丫头咧嘴一笑,捧出手上的食盒至慕叶眼前,“慕少,今夜冬至,这是我娘亲和我亲手包的饺子,请慕少一尝!”
“多谢!”慕叶笑了笑,取过带来的一壶冬酿酒,递给丫头,“这壶冬酿酒送你,酒香又清冽,最适女子饮用。”
丫头放了食盒,喜滋滋抱过冬酿酒,她还是头回听说冬酿酒呢!
丫头眉梢带笑,美了好一会子,方回神道,“对了!慕少既至西园,入屋坐坐罢,我们冬至夜的晚饭还未吃完呢!”
“不了,”慕叶见着丫头得意,心里也不由开心起来,“夜色已晚,便不进去打搅了,丫头早些回去陪双亲罢。”
“我天天陪着爹娘呢!”丫头见着慕叶,哪里愿意走,“倒是许久没见慕少了,有好些话想与慕少说呢!”
“改日罢,”苏炜皱着小圆脸,整个人裹在与自己身量极其不符的大氅中,不同抗拒得拒绝丫头,“天色这么晚了,又雪天路滑的,叶姐姐怀着身孕,在外不方便,还是让叶姐姐早些回去歇息,有话你改日再说罢。”
丫头蹙着眉头,不悦瞥了一眼苏炜。
对于苏炜这位帝君,她从未有过一丝该对帝君有的敬畏之心。
可方才苏炜那叱责还在丫头耳边,叫她有些生畏。
故而,丫头只瞥了这么一眼,未再纠缠,冲着慕叶笑道,“也对!我这么久没见慕少,光顾着说话了!把旁的都忘记了!”
丫头抱着冬酿酒便向慕叶告别,临走前,还不忘向苏炜道,“慕少有孕在身,如今天儿又正下大雪,你可一定要把慕少安全送回家,再回宫啊!”
苏炜颇不耐烦蹙眉,“这还用你说?!”
丫头这才勉强算是安心,下了马车。
慕叶侧头望向苏炜,问道,“皇上还要送我回梅园?”
“当然了!”苏炜之圆润小脸无比郑重,仿若扛起了什么了不得的重责,“我自是要把叶姐姐送回府,看着延哥哥接了叶姐姐,再回宫啊!”
慕叶觉着颇是不适应,让一个小娃娃来照顾她?无论如何,她也不需要啊!
慕叶望着苏炜,身子挪开了些,颇是客气道,“皇上如此隆恩,我承受不起啊!”
苏炜立刻耍赖,“叶姐姐!皇宫里正宴请耶律明呢!我今日请了皇叔与阿平哥哥设宴陪耶律明,我若此刻回去,必是要被阿平哥哥抓去宴会的呀!”
苏炜带着哭腔,双手抹着圆润小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楚楚可怜望着慕叶。
慕叶抿唇,嘴角微微抽搐,原来是想在梅园多赖会!
“回梅园。”
慕叶叹息,吩咐清和景云道。
丫头捧着冬酿酒目送马车渐远,直至马车消失在茫茫雪色中,丫头方挪步。
却不是回西园。
丫头敲响了对面院子的西门。
良久,门方打开。
对门的汉子颇是不耐烦,喷洒着酒气冲丫头吼道,“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丫头后退半步,屏了呼吸,眉头也微微一蹙,眼底闪过不耐烦。
“喏,你瞧,”丫头捧出怀中冬酿酒,笑得无比得意,“这是慕少方才来送我的冬酿酒,我便说过,她一定会再来寻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