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叶今日未陪丫头,是想去瞧瞧那地发生了何事。
谁知,人还没出门,苏延便回来了。
两人在帐门口对个正着。
“去哪儿?”
“你怎回来了?”
慕叶未答苏延之话,她刚遇上霍峻那件怪事,苏延就立马回来了,指不定也与他有关!
苏延揽着慕叶往回走,“想你也该醒了,回来瞧瞧你。”
慕叶也不推脱,随着苏延往帐中走,“不用陪御驾狩猎么?”
苏延转而对慕叶狡黠一笑,“太傅乃文职,不懂狩猎。”
慕叶,“……”
入帐落了座,苏延黑眸略过小几上半满的茶盏,眸光闪现一丝不悦。
茶盏在慕叶之侧,但慕叶喝水素来不留底的。
慕叶顺着苏延眼眸看了眼茶盏,便道,“喂丫头喝了些水,她险些惹祸,我便训责了几句,谁知不经说,没几句便落泪了。”
苏延仍是盯着茶盏,沉声道,“你便喂她喝水了?”
“啊?”慕叶没料到苏延不问何事训斥丫头,竟关心喂水,凤目一眨,慕叶点了头,“是啊。”
虽然,她本只是想递个茶盏来着,可丫头自己凑上来了,她不好推不是?
苏延的面色颇是不好看。
慕叶笑道,“怎么啦?丫头嘛,喂个水又无妨!”
苏延的脸色便有些冷然,“阿璟,桃妍与初霁跟你六年,她们何时这般过?她们可曾时时绕你身边?”
慕叶不以为意,“那两丫头鬼着呢,丫头只认识我一个不是?”
俊颜似蒙上了一层灰,苏延正色道,“你见过我何时这般给人喂水?”
慕叶想了想,说,“好像……喂过我。”
说罢,慕叶又道,“苏延,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又没着男装。”
慕叶这话其实说得心中很是没底,她女扮男装之时也曾遇过断袖的男子,既有男子如此,又为何不能有女子?
苏延不说话,俊颜一阵阵的阴郁。
慕叶软了语气,“没下回,我留心此事便是。”
苏延面色这才好看些,淡淡应了声,“嗯。”
营帐中一时沉默,慕叶忽觉有些尴尬。
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往昔他们相处,便是沉默再久也断然不会生出尴尬二字。
慕叶此时此刻真实而深刻地体会这二字,她的话在嘴边,却是无从说起。
不知从何时起,她与苏延之间竟也有这等生疏了!
琉璃色的凤目掠过地面,慕叶收拾了茶具,说道,“若你不陪御驾,我再给你煮壶茶罢。”
苏延凝着慕叶,黑眸里有犹豫闪过。
有些话,他该说还是不说?
慕叶没敢瞧苏延,心里莫名的慌,连着霍峻那事她也不想问了,她怕苏延知道,怕自己再牵扯入这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更怕苏延不知道,经由她一说,又不得己卷入其中。
慕叶收拾好了茶具,苏延仍未答话。
慕叶便端着茶具起身,“我换套茶具再来煮。”
“阿璟,”苏延忽然抬手握上慕叶的手腕,拦住了慕叶去路,“过来坐下。”
口上虽这般说,苏延却是没有给慕叶拒绝的机会。
苏延一手托起木托,将茶具放下,一手捏着手腕,用力一带将慕叶拉入他怀里。
慕叶被迫在苏延腿上坐下。
这过分亲密的姿势叫慕叶透不过起来。
慕叶没说话,她也不希望苏延说话,故而在苏延开口的第一句,慕叶便抬手捂上了苏延的薄唇,“别…别说话,我不想听。”
苏延亦抬手,捉了慕叶的手轻轻吻过,将柔若无骨的素手纳入掌心,揽着慕叶的手臂更加坚定,阻止试图从他怀里逃脱的慕叶。
苏延的语气坚定了几分,“阿璟,你一定要听。”
那话似咒语,慕叶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脑袋靠着苏延的肩膀,半是无奈半是妥协,“你说罢。”
苏延便说了。
“北漠王病逝,北漠王子纷争已结束,新的北漠王……是耶律明。”
慕叶眨了眨眼睛,琉璃色的凤目中露出一股绝望。
“哦,”慕叶靠着苏延,浑身一丝丝力气都没有,问了句,“俊彦可安然归来了?”
“嗯。”
苏延揽紧了慕叶,黑眸深沉似海。
慕叶笑道,“也是,你的人自是会安然归来。”
这笑似叹似讥,听得苏延浑身的难受。
苏延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慕叶,恨不能将人揉至骨肉!
慕叶任苏延抱着,过分勒紧的手臂给她带来一丝疼痛,她不恼不怒,没有一丝丝怪责苏延的意思,甚至,她感谢这份疼痛,这份让她感到自己还尚存人世的疼痛。
“苏延,大雁逢秋而南飞,百草遇春而发芽,万事万物总有其规律,秋季的菊花入冬变谢,冬梅报春亦落,人也如此,你也好,颜茹玉也好,你们习惯深宫生活,便如鱼在水中游那般自在,可慕叶不是,慕叶踏入深宫,便如寒冬的杨柳盛夏的梅花,只会枯萎。”
慕叶不知道苏延是否在听,也不知苏延听后又会如何想,慕叶只知道,她有些倦,有些累,她在这张网的边缘苦苦挣扎,再不想受累了。
慕叶还不知道的是苏延的表情。
素来温雅的俊颜没有半点笑意,甚至连眉宇间惯有的那份从容也被紧锁的眉头取代。
苏延又何尝不知呢?
“我不会让你枯萎,”苏延的语气坚定无比,“就算枯萎,你也是我苏延的发妻!”
慕叶苦笑,好聚好散不好么?
可话在嘴边,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因为,心是疼的,似被匕首绞着,又似有千百根银针扎着,撕心裂肺的疼。
凤目一眨,琉璃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慕叶方觉眼眶泛酸,便将头埋入苏延的肩颈,不叫他瞧见任何异样。
良久,慕叶方道,“此次……又要为北漠做什么?”
那声音含糊在衣料间,听来格外的深沉。
即便如何,苏延还是听出了一丝低哑。
心里微微地酸,又轻轻地疼。
薄唇溢出一声低叹,苏延放缓了手臂的力道,满怀柔情地揽着慕叶,轻吻过近在咫尺的发际。
“若战便出征,若和便义和,”苏延又顿了顿,“区区一个北漠,量耶律明也不敢胡作非为!”
苏延之言是他一贯的风格,声不高,音色很亮,如美玉相叩,悦耳似歌者,话中那份笃定却是旁人无可比拟的!
此刻,慕叶想,江岚曾说苏延是成大事者,其实并非妄言。
苏延确有其能。
只是,不知可有其心。
慕叶将头从苏延肩颈抬了起来,下巴抵着苏延的肩头,低声道,“若是你所愿,那便去罢,只是……莫让我等太久,我……不会等太久。”
薄唇一抿,露出一丝轻笑,苏延柔声道,“不会让阿璟等太久。”
慕叶听得自己心里长长、长长地一叹。
不管如何,她始终都放不下苏延。
慕叶又道,“我不是一直这般大度的。”
苏延笑了笑,将人从怀里掏出,捧着慕叶的脸吻了下去。
当那冰凉的薄唇贴上同样冰凉的朱唇,慕叶脑中唯有一念,也好,这样也好,即是没有善果,她也不悔。
“延哥哥!延哥哥!”
帐外传来苏炜急促而慌乱的叫声,惊得帐中吻得难舍难飞的手足无措。
其实,苏延没惊,是慕叶慌了。
连忙整衣拨发,还抬手捂上发红的双颊。
苏延仍是抱着慕叶,甚至没让慕叶从他腿上下去。
“苏延!你别闹!”
慕叶倒不是顾及苏炜太子身份,而是,苏炜毕竟年纪小,要是现下被撞见了,苏炜不知轻重的往外一说,往后她还怎么见人哪!
苏延见得慕叶如此慌乱,竟露出了一丝笑意,温雅俊颜生出夺人眼球的光辉。
慕叶瞥见一眼,片刻愣神,顷刻又回神。
凤目一横,慕叶很是恼怒,“快放开我!”
苏延偏不,不仅环着慕叶的腰身不放,还在香腮偷了个吻,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好似在问,“你能奈我如何?”
慕叶也挣不过苏延,无奈又可恨得瞪了苏延一眼,等待接收苏炜的惊讶。
然,苏炜却还未进来。
慕叶偏头望去,却未瞧见有苏炜人影。
苏延笑道,“你我同处一室岂有旁人打搅的理?若有,那怀信也该解甲归田了。”
慕叶松了口气。
苏炜与守帐的怀信一番磨嘴皮子,还是未能入帐,便扯了嗓门冲里头喊。
“延哥哥!你快出来呀!出大事啦!延哥哥,我知道你在里头!”
怀信也不阻拦,趁着面色站在帐前,只负责不叫苏炜入帐。
苏炜喊了一会,里头还是没有动静,便冲怀信狠狠一瞪,“我可是太子呢!”
怀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怀信只听命于公子,太子见谅。”
苏炜心里恨啊,“我可是太子呢!我要叫延哥哥处罚你!”
怀信仍是无动于衷,僵硬重复道,“怀信只听命于公子,太子见谅。”
苏炜抬手便要打,帐门掀开了。
苏炜小脸露笑,甚是真诚,举起的手改打为抱,上前拥住的苏延,“延哥哥,我便知道你在里头!”
苏延瞧了苏炜一眼,“何事?”
苏炜笑意一僵,垮着脸道,“父皇从马上摔下来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