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花灯,慕叶便把生气这回事抛在脑后了。
见着苏延前,列得三件事情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可慕叶记得明明白白,苏延确实做了三件错事,让她格外生气的三件错事!
夜间,慕叶困顿不堪,抱着被子沉沉睡去之前,还不忘呢喃道,“你做了三件错事,我要气你三个月呢。”
“恩?哪三件?”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慕叶已然睡熟了。
苏延无奈一笑,替慕叶掖了被角,拨开缠绕玉颈的发丝,温柔得连指尖都是轻柔的。
后来,慕叶回想起那段日子,纵观与苏延相处时日,那是与苏延处得最是温柔的时光,连瞧她的眸光都是那样无限温情。
慕叶打定主意,一定会气苏延三月。
苏延便带着慕叶从苏州归洛阳,一路走了三月。
临近洛阳时,已是四月时光。
慕叶还在絮叨,“你到底做错哪三件事来着?”
苏延不得不再次提醒道,“迟归,沈宅,归期。”
“对对对!”慕叶想起三件事,唤了景云前来,“快!拿纸笔快些记下!”
景云绷着小脸,甚是不悦,边写边为自己公子抱不平,“夫人,若非中途归洛阳,公子何至于延误归期?在沈宅里也是为夫人着想,怕夫人不能静心修调。此等小事夫人……”
“我还就揪着不放了!”慕叶盯着景云记下三件事,甚是肯定道,“此三事我得记一辈子,不把你家公子耳朵磨出茧子不罢休。”
“将此话也给她一并记上。”
苏延指点着景云,将方才之话也记录在册。
景云甚是不懂,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等小事还得记上一辈子?!
奇怪!
可那是自家公子,他只能阖上嘴巴,照办。
写罢,景云又退出屋去。
慕叶却是不好意思了。
记上一辈子啊。
她好似许下了一个漫长的诺言。
苏延握上了慕叶的手,将那柔若无骨的素手纳入掌心,“记好了,此三事你要记上一辈子。”
他求的婚,他诺的情,如今得一个一世诺言亦是足矣。
“公子,有信到。”
屋外,景云叩门,却并不入屋。
苏延手下四人皆由苏延亲自*,也就比旁人来得更亲近些。
虽平常不是如影相随,可也不至要得应允才进屋的。
更何况,他们此刻是在酒楼歇脚用饭。
慕叶侧首,转头望向窗外。
慕叶自认是个知趣的人,苏延诺过她坦诚,她信他会做到。
她也信只要他开口,苏延定会无所不言。
只是,自己问出来有些事情味道便不同了。
慕叶冲苏延挥挥手,“去罢去罢,我委屈再饿一会,等你吃饭。”
“延岂敢委屈你?”
苏延笑道,唤入景云。
入屋,景云先是瞧了眼慕叶,眼中似有忌惮。
将信捧至苏延,景云静立一旁,等候回信。
苏延瞧见信封之上的字迹,便让景云退下,“且去用饭罢,再过半个时辰便启程归洛阳。”
苏延将信搁置一旁,说道,“先吃饭。”
那信没正放,封面朝下,盖住封面字迹。
能让景云和苏延同时顾忌她的,大抵只有一人了。
“还有道菜没上呢。你先看罢,”凤目一低,琉璃色的眸子泛出一丝阴霾,遮住原本之通透,慕叶低声道,“毕竟尊师重道。”
“你与他,我自然是选你了。”
苏延信手一丢,将信搁得远远的。
慕叶惹不住笑出,双颊染上浅浅绯色。
恰好,店家端上最后一道菜。
用过午饭,二人稍作歇息。
慕叶便将信拾起,交还给苏延,“师为尊,你与他还是一事归一事。”
黑眸扫过信封,苏延并不接,“不必拆,我也猜出里面写了什么?”
“什么?”
“归洛阳时,折道孟建,他想见你。”
慕叶嘴角一僵,想笑却是笑不出来,“那你……也还是回个信罢。”
苏延还是未接信。
慕叶看出他之为难,不由问道,“你承他人情,他总不能叫你为他任劳任怨来当说客罢?”
苏延瞧了慕叶一眼。
慕叶便知她猜中了。
慕叶十分生气,握着拳头锤砸苏延肩头。
“你为何要承他人情?!那夜我凭着赤血琴一样可以抵挡住鬼灵军!”
那夜叛军围城,她已然迷失在琴音中。
赤血琴不受控制的晃动,几要脱掌飞出,指尖已是火热,琴弦已尽数染成血色,翻涌在降龙木琴声上。
她知道该停,可杀意攫取住了慕叶,叫她把琴音拨得更加嘹亮。
若非是一股清逸的笛声传入,将她从布满杀气的路上引出,恐怕她早已成魔。
慕叶精通音律,凭借几个音便听出那是姚笙的笛声。
笛声接着地藏菩萨,隐隐传入慕叶之耳,又将余下恶灵军引出洛阳。
是的,姚笙那青玉笛与赤血琴并列为三大圣物,而姚笙修为不逊姜萝,当年便是他将恶灵军锁入锁灵塔。
这段故事,也记载在忘川志上。
苏延握上不轻不重的拳头,将人揽着怀中,下巴一低,薄唇便抵着慕叶的头顶。
“那么,我回信说因果循环,今日种种皆是他往昔种下的恶果,如何?”
慕叶心说好啊!
碍着道义,慕叶委婉道,“好歹也是你师父,如此不大好罢?”
“那便如此定了。”
低头吻过发丝,苏延唤的景云入内,拆开信封阅信,回信。
随后,二人便出发归洛阳。
酉时时分,马车入洛阳。
慕叶瞧了眼城门而的洛阳二字,便放下车帘,没由头来了句,“其实,母亲并不怪他,我也不怪他,只是,我接受不了他是我生父。”
处在姚笙的位置,他一腔抱负,想为忘川一报血仇,要光复忘川一族昔日荣耀。
慕叶很是理解。
姚笙与母亲立场不同,故而母亲未将身孕一事告知姚笙。
她也是理解。
可情感又岂是理解便能接受的?
一想起那些事情,慕叶的心境便不由阴沉。
在苏延面前,她早已不掩藏心境。
琉璃色的凤目失去往昔通透,黯淡地敛下。
“阿璟可知有一成语叫做前车之鉴?”
苏延的语气很淡,并未受车中低郁气氛影响,甚至淡然中还有一份浅淡的笑。
慕叶便笑了,“我才不是说你我,我便是就事论事!”
凤目一抬,又是通透澈亮,慕叶坏笑道,“我只知道有个成语叫做重蹈覆辙!”
苏延望着慕叶,也是笑,“难道在夫人眼里,延便如此愚钝?”
“笨些好,笨些少事端,”耳边传来街道上热闹的喧嚣,洛阳繁华尽在其中了,慕叶便笑不出来了,“笨些,说不准咱们便留在苏州了。”
慕叶曾问苏延,这一路走了三个月,那一品太傅还能再当么?
苏延甚是坦诚,他辞官了。
甚至辞呈都没回洛阳亲自递交,而是请霍峻代为转交。
结果,若是有结果,他们也不会赶回洛阳了。
且不说苏琛愿不愿意,苏炜千个万个的不愿意。
处置完烨、炀二人后,过年之时,苏琛下诏,立苏炜为太子,还特留下了孟玉为师。
可苏炜一知苏延辞官,立刻把孟玉赶回孟家去,非不准苏延辞官,要苏延辅佐东宫。
闹得像讨不得糖的孩子。
“嗒嗒嗒”
街头喧哗声渐行渐远,马车声渐缓,终是停了下来。
“公子,夫人,到府了。”
赶车的清和景云跳下马车,打开车厢门。
“延哥哥叶姐姐!你们可回来了!”
苏炜早候在公主府门口,见人在车厢中,丢了身份,抛了礼数,跑至车厢前迎接二人。
慕叶转头瞧向苏延,以仅两人可闻之声道,“他对你倒很是依赖嘛。”
苏延只是报以淡然一笑,笑中喜悲不辨,
苏炜已至车厢外,站在矮凳旁边冲慕叶笑,眼神与笑容都是过分的真挚。
“叶姐姐,我扶你先下!”
“岂敢有劳太子殿下?”
慕叶微微一笑,便轻巧下车。
苏炜摸了摸鼻子,有些沮丧,“这矮凳延哥哥定是不要用的了!”
便有内侍快步上前,将矮凳搬走。
慕叶见着那沮丧的小脸,心起恻隐。
苏炜长相其实并不出众,格外稚嫩,又格外清瘦,又不是姜辰那般的白嫩娃娃脸,也谈不上英朗、俊美之词,五官倒是清秀,只是因着长了张圆脸,比起清秀更显在稚嫩了。
但是,苏炜的神情叫人尤其印象深刻。
他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十二分的认真。
便是看地上爬的蚂蚁,苏炜亦是同祭祖一般神圣。
所以,苏炜沮丧的时候便是十分的沮丧,叫人不忍。
不忍归不忍,慕叶素有分寸,皇宫之事由苏延处置,她不管。
苏延下车后,朝着苏炜一揖。
“劳太子大驾,延甚愧。”
这一揖,慕叶等人也紧跟着行礼。
“延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阵仗吓着,还是怎么着了?
苏炜更沮丧了,不顾身后的一众随从,简直眼泪便要掉下来,带着哭腔道,“延哥哥这般大礼,是要阿炜折寿啊!”
苏延却还拘着礼。
苏炜不免,抬手拍下苏延的手,“延哥哥,当太子又如何?在你面前,我便永远是阿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