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苏炜兴冲冲向苏琛禀告叛军已平,有关人等已押入大牢,还不忘向苏琛为苏延揽功。
苏炜道,“父皇,此次真是太过危险,若非延哥哥筹划,真不知可能安然渡过?”
苏炜的语调单纯的过分,在一向肃穆的太和殿中显得甚为不协调。
更为不协调的是,殿中除了苏炜是站着的,百位大臣仍是跪着,并未得苏琛罢礼。
苏琛淡淡沉吟道,“却是如此,各位爱卿也起罢。”
众大臣纷纷叩谢主隆恩。
当真是谢恩哪,若再不起来,他们之性命便是命悬一线了!
苏琛又问道,“太傅何在?!此事他居首功,朕要好生封赏!”
那语气意气风发,一下年轻了二十岁。
那是刚被封为储君的苏琛,意欲手握天下而大有作为之时的气概!
高总管以尖细嗓音高声喊道,“宣,苏延苏太傅觐见!”
未几,殿中走入一人,一身银色铠甲,头盔未带,腰配宝剑,单膝跪在殿中。
左之楠道,“回禀陛下,前方战事吃紧,太傅已启程回聊城。”
寥寥几句话,众位大臣心中一片哗然。
有谁会放着这般大的封赏不要,再回聊城吃那苦头?
也是这寥寥几句话,击溃了苏琛所有的飞扬意气,让这位史书上留名千古的明君身形不稳。
吴总管站得最近,也只有他能瞧到苏琛。
吴总管清晰看到这位帝君眼里露出无比失望,仿佛…仿佛讨好他人却未成功的孩子。
心中一叹,往昔的债总是该要还清了罢,吴总管敛目不忍再看。
与苏延一道离开洛阳的,还有慕叶。
只是,慕叶未去聊城,而是去了苏州。
按照景云的说法是,慕叶受伤颇重,需要闭关修养。
慕叶确实受了不轻的内伤,毕竟她没有母亲那般控制赤血琴的造诣。
只不过……
说是修养,也不必彻彻底底的静心罢!
慕叶一想到苏延将她一人放在宅子里,只给了她三人,一个景云一个清和,还有一位嬷嬷,慕叶便来气!
她素来喜欢景云,也时常与景云耍几句嘴皮子,可自成婚后,景云便连话也不与她说几句,清和更是木讷了。
再给她一位嬷嬷,她当真是个连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所以,此一月多来,慕叶天天念叨苏延没有人性,混蛋!发誓再见苏延一定要将此事跟他好好算上一算!
不过,话说回来,苏延给她准备的这个宅子,她还是甚欢喜的。
她曾说想要在粉墙黛瓦的青砖小巷里有个宅子,里头住上一大片的桂花林,再质一株紫藤,而后再紫藤下扎个秋千,桂花林前造个小亭,里头摆上美人榻。
她这宅子,便都全了。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苏延素爱的梅花。
腊梅春梅杏梅还有少见的四瓣绿萼梅也是种了片。
年关已过,初春的梅花一株接一株的开,一朵比一朵艳。
慕叶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见着梅花绽放,心里空落落得,总觉得是又伤着了。
此次,是心伤了。
非苏延回来不能医。
是日,午后,晴。
慕叶站在四瓣绿萼梅下,观赏碧色的梅花,正恍然出神。
嬷嬷来报道,“夫人,有客来访。”
“有客?”眉头一挑,慕叶问道,“今日是几号?”
嬷嬷不知客人与日子有何关系,但问话是主子不是,老实回道,“回夫人,已是十六了。”
十六?!
慕叶一喜,苏延说元宵会归来看灯会的。
“在哪儿呢?!”
不等嬷嬷回答,慕叶便丢了梅花,往前厅跑去。
身后的嬷嬷唤着,“夫人,端庄礼数哪!”
愣是没能赶上慕叶。
前厅,慕叶欣喜踏进门槛。
却不是苏延。
此人眉目清秀,眉目泛着江南人特有的温润,一双眸子似水浸润过的般,格外的润。
乃是沈霖。
沈霖迎着慕叶道,“我早说慕家与沈家必会结为姻亲,瞧,眼下这声慕少我便不能叫了,得改口叫夫人了。”
慕叶心中狂喜敛下,笑了笑道,“三公子此言何意?”
沈霖疑惑问道,“咦?夫人所嫁之人难道不是秋白么?不会呀?此乃秋白的宅子,若非你嫁他,你如何会在此?”
慕叶一直以为,沈秋白不过是苏延的化名。
如今看来,苏延与这沈家还是有些渊源的。
慕叶便笑道,“我只当沈秋白只是他之化名。”
“是化名,”沈霖颔首,笑道,“不过,这真真假假的,如何能分得清呢?”
慕叶便又不解了,到底苏延与沈家到底有无关系?
慕叶笑了笑,对名字不再追究,问道,“不知三公子何事造访慕叶?”
“没什么,我路过苏州,听闻秋白的宅子里住了人,料想该是夫人,故而前来拜访,多有唐突还请夫人见谅。”
“哪里?三公子说笑。”
沈霖忽而望向慕叶,微微一笑。
那笑意,有玩味,有狡黠,有戏谑。
叫慕叶看得浑身的不舒坦。
“对了,”沈霖道,“秋白不日便归来,我与秋白许久未见正想一叙,不知我可否在此小住几日?”
慕叶微微一笑,“不胜荣幸。”
安置的沈霖,慕叶回屋便炸了。
在屋中来回踱步,简直要把青砖都给踏破。
苏延还时常给她写信呢?!
除了写那些破诗词,怎么就不知道告诉她归期?!
现在好,让一个外人来告诉她归期!
苏延啊苏延,算上此事,你可已有两桩罪了!
沈霖住下的头一日,晚饭时,慕叶说,她受伤在此调养,饮食不宜荤腥,宜清淡,还请不要见怪。
于是,沈霖吃了一碗带了几粒米粥的米汤。
第二日,还是如此。
想他沈霖堂堂七尺男儿,一顿一碗米饭必是要的,以前在外游荡被山匪威胁,被强人打劫,风浪刀尖得都挺过来了。
如今竟要死在几碗米汤上?!
沈霖不敢,第二日晚上,沈霖便欲外出用饭。
慕叶那叫一个哀怨,本是微扬的凤目耷拉着,琉璃色的眸子通透的映着委屈,“哎!我这吃食却是清淡的些,委屈沈家三公子了!三公子尽管去外头享用,不必担心慕叶待客不周的坏名声。”
沈霖虎躯一震。
苦笑,“夫人说笑,沈霖不过说笑,平日鱼肉惯了,难得清淡些很是欢喜呢!”
于是,晚饭时分,沈霖得了一碗米汤,半粒米粥都没见到儿!
沈霖无力躺倒在地上,两指无力搭着瓷碗,满是怨恨而有气无力道,“最毒妇人心!”
第三日,沈霖穿戴整齐,恭恭敬敬请见慕叶,得见慕叶后,毕恭毕敬拜了个礼。
“沈霖有愧,前日玩笑夫人,特来请罪,请夫人海涵。”
慕叶正在紫藤下观察可有冒绿意的藤蔓,听闻此言,瞥了一眼沈霖,漫不经心道,“哦?三公子何必行此大礼?叶可受不起。”
只是……
慕叶光是说说,并未去扶沈霖,且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实在不是受不起的模样。
沈霖仍拜着,甚是恭敬,“夫人,沈霖不该将秋白行踪透露,虽无恶意,但是透露此行将秋白陷于不义,有违道义,还请夫人海涵。”
听沈霖话意,确实是有心认错。
慕叶便也不为难,自紫藤架后走出,虚扶了沈霖道,“此消息只是向我透露,并不大碍,我之前戏弄三公子亦是不该,也请三公子见谅。”
沈霖苦笑,“也是我活该。”
慕叶笑了笑,便吩咐景云做些吃食。
而后向沈霖道,“三公子与太傅相交如何?可知道景云厨艺非凡?”
沈霖一笑置之。
他认识苏延多年,从未听过景云厨艺如何,又想自己早尝遍天下美味,难道还有能让他惊艳之味儿么?!
待景云搬上几道精致点心,沈霖方觉自个白认识苏延了!
相识多年啊,苏延从未说过景云厨艺如何如何啊?!
那些年的时光,真是喂狗了!
如慕家沈家已是大周首富之家,自问天下美味无所不尝。
只是富之上,还有个权字。
饶是再富贵的人家,也不是说享用便能享用的。
沈霖用罢,甚是满意,叹道,“景云厨艺甚好甚好哪,只不过,点心都甜了些,有些腻了。”
凤目一挑,慕叶鄙夷瞟过沈霖,“苏杭苏杭,都道你们最喜甜食,竟也觉着甜?”
沈霖笑笑,“夫人来自洛阳,不也觉着景云做的点心甚好么?”
“我可不是来自洛阳……”
话说至一半,慕叶接不下去,难道说家父姓叶么?
可她又哪里是叶家人?
她又不想将复杂的家事搬出,于是,对着沈霖甚是好奇的眼睛,慕叶笑道,“幼时曾随母亲在苏杭待过多年,对此地吃食早是习惯了。”
沈霖颔首,“哦”了一声,也不再问。
一时间的沉默,让慕叶想起了苏延。
记忆中,苏延的饮食好似平淡的叫慕叶想不出一丝特色。
没他喜欢的,也没他不喜欢的,她想吃什么,他便跟着她用什么。
若苏延喜江南菜肴,倒是更能说明他与沈家有些渊源。
只是,除了苏延煮得一手好茶,慕叶再想不出其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