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询伏在案上,批阅着堆积成山的文件,笔锋游走出沙沙的声响。
除此之外,书房中一片静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弯眉月已经斜挂在了窗外。
一道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飘进来,掌上了灯,又在炉中添了新的兽炭。
李询感受到房里突然暖和明亮了起来,直了直腰肢,又投入到繁重的工作当中。
白色的人影突然靠了过来,贴在李询的身后。
杌凳没有椅背。
他却始终没有转动身子。
对方也就这样静静地贴着他,不动也不一句话,用肌体的柔软香暖减轻他工作的疲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才悠悠响起:“主公,饭菜都快凉了,快用膳吧。”
精致的青竹食篮被放在李询的手边,篮子上还插着两朵风致楚楚的白百合。
城主府后边有养花的温室,冬天也能采到鲜嫩的花朵。
李询鼻翼微微翕动,感受着淡淡的幽香,也不知是花香,还是身后女子的体香。
他揭开食盒,迅消灭掉了里头的全部饭菜,吃相很优雅,碗里却不留下一丁饭粒,餐盘也都涤荡得干干净净。
节俭是李家的一贯传统,但也让其他的世家讥笑他们为三河土包子。
“你吃过了吗?”李询眼神如水,抚摸着女子的肩头,温柔地道。
“禀主公,奴婢……都是等到每天忙活完之后,与大家一起吃饭的。”婢女恭敬地道。
“那都到半夜了吧。”李询柔声道:“我给管事那边一声,你今后便可提前用晚饭,不要伤了身子。”
“奴婢不敢。”少女低下头,畏葸地道。
“为何?”李询问道。
少女轻声道:“大家都是这样,若我破了例,被夫人知道的话……”
李询怔了怔,心头突然一阵柔软。
这个女孩容貌只能算娟秀,远比不上凤履霜那艳若桃李的美丽。
但她这鹿一样怕人的模样,让他很安心。
李询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
少女乖巧地将红唇贴了过来,奉献着自己的温热香软。
三天前,就是在这书房中,李询将她变成了女人。
以李询的沉静,当然不可能主动。
是这名婢女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靠进他怀里,似恐惧般扭动着,令已经尝到男女滋味的少年情难自禁,才终于水到渠成。
事后,她知趣地细心清除掉了一切痕迹,假装什么都没有生过。
这种聪明,是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想要向上爬的方式。
半个月前,凤履霜欣喜地告诉李询,他要做父亲了。
李询病重的玄祖父李毅得到这个消息后,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
李询当时也表现出了极度的欣喜,但这与**岁时装出乖巧的模样向大人要糖吃没有多少区别。
接下家族的担子,和吴锋为敌的他,重新失去了生活的激情。
虽然还是清秀如六月雪的少年模样,奈何潇潇故人心已倦。
李询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刚刚怀孕的妻子。
他当然明白怀中看起来单纯如白百合的女孩,心中其实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心思。
而凤履霜作为不谙世事的大姐,其实反倒单纯一些。
但一个婢女的心思,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这就是安分。
而凤履霜却代表着神霄的利益。
神霄道对于三河越来越繁重的压榨,令李询渐渐难以透过气来。
李询抚摸着怀中少女有些单薄却已育成熟的身体,正要继续施为时,急促的脚步声却快接近。
少女飞从李询腿上跳下来,整好衣衫,褪去脸上的潮红,假装没事人一般。
凤履霜猛地推开门扉,走了进来。
她的妙目凝注在白衣婢女的身上,狐疑地打量着。
“禀夫人,奴婢……奴婢是给主子送饭过来的……”少女一副无辜的神色,慌张地跪下道。
“是么……”凤履霜的神情渐趋严厉,娇俏的鼻翼翕动着。
空气中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她这才放下心,对婢女叱喝道:“主君现在已经用膳完毕了,还磨蹭什么,收拾好食篮出去!”
少女颤颤地应了声是,抓起食篮飞奔而去。
李询感到背后隐隐有冷汗渗下来,脸上却强装神色如常:“霜姐姐……不,阿鹤,你来了?”
凤履霜了头,嗔怪地道:“人家这不是想你了么?”
她目光向案上一扫,登时神色大变,抓起一封文书咬牙道:“这是什么?混账!”
这封文书,是反映凤履霜从长沙城带来的侍女强买货物、仗势欺人,更是打伤无辜商贩,激起民怨。
署名是赵宗胜和沈康真。
李询的胸口无声地颤了颤。
凤履霜突地挑起了一对凤眉:“这个叫沈康真的姑娘,是沈家现在的家主?”
李询了头。
“听她和你称得上青梅竹马、两无猜?”凤履霜将双眉挑得更高。
李询打了个寒噤,将文书抢过来,扔进火里,顷刻烧得一干二净。
他站起来,拥住凤履霜,温颜道:“霜姐姐……你不用多想,我们三河最重主臣名分,我这心里头,可只有你一个儿。”
前半句没错,李询和沈康真的确清清白白,后半句则正是当面撒谎——就在几天前,李询在这书房里把送饭的婢女吃干抹净,为了清除掉地毯上的落红,还假装不心打翻了火盆,在毯子上头烧了个大洞。
凤履霜颜色稍展:“你若有半句虚言,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饶不过你。”
她轻叹一声:“我那几个侍女,我会让她们稍稍收敛些的,免得给你添麻烦。”
李询有些惊讶,想不到她突然变得如此通情理。
他忽然有些心软,暗暗想道:倘若阿鹤不是神霄的公主,两人之间不是政治婚姻,又该多好。
凤履霜却是随即瞋目道:“但是你也得好好管教你那群手下人,不要对神霄有那么强的敌意!神霄为了你们牺牲了无数人命,连雪斋老师也血染沙场,难道你那些部下,就没有一丁知恩图报之心么?”
站在神霄人的角度看,这话当然有道理。
但是李询不可能爱听。
李询更加羡慕吴锋。
同样是政治婚姻,吴锋却拥有一位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妻子。
而自己家里的这位,无论对李询有多少情意,娘家的利益都是放在第一位。
“知道了……”李询疲惫地了头:“现在是特别时期,我也会和他们多一——阿鹤,还有别的事情吗?”
凤履霜攥了攥拳头,横眉道:“你若是敷衍我,本姑娘有你好看!”
虽是已经成为少妇,她却还不改闺中少女的心性。
李询急忙向她耳旁吹着热气,微笑道:“哪里敢。”
凤履霜脸上红,垂下头去。
她扯了扯李询的衣角,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道:“人家……人家想要了。”
李询一怔,脸上也微微显红:“可是……我还没忙完呢!”
“就在这里……把门锁好。”凤履霜低声道:“完事之后,阿鹤再回房里等你。”
李询神色有些尴尬。
哪怕是怀孕之后,凤履霜对于肉|欲的索求也没什么收敛,反而有增无减。
虽然修士的**远胜普通人,但这种做法,也让李询有些提心吊胆。
这也就罢了,在书房生关系,这属于所谓的野合,一般只生在主人与婢妾之间,大妇当守礼知节,实在不该提出这种要求。
李询精力旺盛,凤履霜的过度索求并不会令他吃不消,却让他腻味而厌倦。
因为厌倦,反而去偷腥寻求新奇感,这该是以为用身体就能控制住对方的凤履霜做梦也想不到的。
罗衣徐徐滑落在地,露出一身冰雪,腹微微凸起,却仍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姿。
到了这一步,李询只好以身相就,感受对方缠绵的爱火。
其实两人之间,本来还可以有更多情趣,譬如闺房画眉。
可惜凤履霜哪怕温柔的时候,也没法给李询那颗孤单的心一个避风港湾。
所以李询也就以公务繁忙为由,推拒了寻常夫妻间应有的大部分恩爱,几乎只剩下肉|欲的关系。
而沉浸于男女欢|爱愉悦的凤履霜,却对这样的变化恍若未觉。
她有足够的美貌,但却实在不够聪明。
云散雨歇之后,李询体贴地为妻子穿上衣衫,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面颊带着温润的红,眼中却有几分落寞。
那是少年人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担,强装从容却在内心世界中做出的无助挣扎。
这种落寞,令凤履霜突然心尖轻颤。
她眼眶微微一酸。
凤履霜突然想要告诉李询,她是真的爱他,也明白他心中的苦累,她想要听他的倾诉,哪怕帮不上什么,也能以妻子的身份一起分担。
可是红唇翕张之间,终究是没能出口。
她从养成的傲气,让她不愿对这位丈夫露怯服软,而且她还身负着监视三河的任务。
于是这次错过,便是一错终生。
李询看清了凤履霜嘴的翕动,却只以为她只是在缠绵之后,呼吸急促。
少年一天天地变成能天立地的男儿,他的心越与怀中的女子渐行渐远,直到有一天,再无挽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