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之后,神堂一方士气如虹。
吴锋立刻下令全体士卒不作休息,马上汇集水野馆的兵力,围攻村木砦,准备拔掉插在神堂本领和水野馆之间的钉子。
这样可以再绞杀掉神霄一支精兵,还能将城内的神霄青年一代双璧冈元信和顾惜朝二人取下级,进一步削弱神霄的家臣团。
但这一次吴锋却失策了。
年轻气盛,又是大胜之后,难免轻敌。所以本想一鼓作气拔掉钉子,却一头碰在了钉子上。
面对有阵法守护的坚城,很难有什么完美的攻打方法,而本来高昂的士气,却因为攻城的损耗快削弱,士兵们的疲惫渐渐体现出来。
遭遇丧父之痛,顾惜朝仇恨在心,不但没有被蒙蔽理智,反而化悲痛为力量,迭出奇计,挫败了吴锋的数次强攻和偷袭。
凭借高峻险要的城墙,神霄的弓兵优势被挥到了极致,密集的箭雨,令神堂健儿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难以前进一步。
直到城内粮食将尽,吴锋才勉强将城池攻破,但却被顾惜朝和冈元信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去,只杀死了殿后的数十战兵和一百多个民壮。
神堂的攻城损失却三倍于此。
至此,村木砦战役才完全结束。
顾惜朝和冈元信的奋战,给神霄挽回了一些脸面,也让吴锋的胜利,显得不是那么完美。
毕竟守城总是比攻城容易太多。
这两个家伙如果成长起来,又要成为咱们新的麻烦——吴锋如是评价道。
事实上,许多年之后,顾惜朝和冈元信的确成为了神霄最后的栋梁支柱。
然而承受他们所带来麻烦的,却并非吴锋,而是另有其人。
……
长沙城,神霄道总坛。
龙傲天少有地长叹一声,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
上万士兵的鲜血,并不足以让他震眩,在龙傲天的心中,那些都只是通向巅峰的必要垫脚石。
然而人心却是不能不考虑的。
村木砦一战,是神霄几十年来所遭遇的最大惨败。支派的离心,人民的怨言,家臣的进谏,领地的动荡,一桩桩一件件令龙傲天怵目惊心。
而顾泰能和阳伯符的谢世,更是如同斩除了他的臂膀。
“凰儿。”龙傲天目光投向对面金环束的白衣少女,她的眼圈透着红,似是又哭过。
阳凰儿轻轻抬起了头。
“对于这次冒进出兵,我很抱歉。”龙傲天道。
“爹爹他……”阳凰儿眼中珠光闪动,似乎又要涌出泪来:“他已推演过几乎所有的情况,却仍旧想不到,薛衣人那老贼会亲自出现在战场……”
樱唇轻动,花容凄惨,显得煞是楚楚可怜,全没有平日里的率真跳脱。
“令尊算无遗策,奈何吴锋贼,竟不按常理出牌,用如此奸计——实在可恨!”
龙傲天咬了咬牙,道。
世人斥责敌人时,就把对方的谋略贬为奸计,全然不想谋略的比拼,本来就是看谁能想到常人不能想,方能出奇制胜。
阳凰儿默默了头。
“凰儿,我的悲痛一不少于你。”龙傲天突然抬起双眸,与阳凰儿视线相对,目光浓烈却不乏温情。
阳凰儿了头:“我知道。”
“所以,嫁给我。”龙傲天铿然道,目光突然化成了一片冰火交加的海洋,将阳凰儿彻底包围。
他坚实厚重的手掌,在刹那间紧紧攥住了阳凰儿的皓腕。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龙傲天一字一顿地道,话音如铁,带着浑厚的压迫力。
他摸出一枚玉镯,向着阳凰儿被他捉住的手腕套去。
这玉镯通体如霜般洁白,没有丝毫杂质,润滑如泉,透着清冷的气息,灵力流转似梦。
当中还有一只冰凰虚影凝在其中,活灵活现。
这玉镯是西域名匠舒刃亲自打造,玉质取自东海海眼的凤凰葬地,自上百块极品玉髓之中精心挑选,雕琢灵而成。
镯子套上阳凰儿那纤纤柔荑的一刻,当中那只凤凰影儿顷刻有了感应,灵动地游走起来。
而阳凰儿也感觉到与自己体质相契合的力量,沿着手腕散到全身,舒服得让她通体微酥。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很难拒绝。
但阳凰儿却是不吃这套的女人中的一个。
她猛地挣脱开来,素手掠鬓,顺势擦干了眼里的泪滴。而那枚精致珍奇的玉镯,则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倒把地板砸出一个坑洞来。
“你这呆子,又用这么无聊的手段,以为能有什么用么?”
龙傲天讪讪地缩了手。
好一阵,他才道:“我听你和那吴锋……”
“本姑娘的朋友很多,吴锋只是其中的一个。”阳凰儿轻笑一声:“倒是你,想要求婚的话,是把马千城的师妹赶回扬州去,还是让世人看到你辜负老臣,先辈的重臣才为你捐躯,你就逼迫别人的女儿做?”
阳凰儿再次恢复了心直口快的本色,却把龙傲天噎得不出话来。
阳凰儿的弟弟阳虎儿,与龙傲天一母所生的妹妹有婚约,如果龙傲天再以阳凰儿为正妻,那正是亲上加亲。
龙战野在世的时候,就有撮合之意,而阳凰儿对龙傲天也并非没有好感。
然而花仓之乱之时,龙傲天为了求援,不得已将马千城的师妹秦莲摆上了正妻的位置。如果龙傲天的风流,阳凰儿还能忍受的话,这已完全越了她忍耐的限度。
龙傲天犹自不甘,将玉镯重新捡起来:“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东海上头——那时你曾过,你喜欢纯白无暇,没有丁杂质的镯子……”
在那之前,阳凰儿一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龙傲天也想不到这少女竟是自家阳伯符叔父的女儿,知道身份时,还大吃一惊。
“我时常去东海,朋友大都是在那边认识的。”阳凰儿似是完全忘了悲痛:“既然你问了,我也告诉你,我跟吴锋也是在东海相识的哩——”
龙傲天眼角的肌肉抽搐了起来。
本来还想起当年东海之上,与阳凰儿把臂同游的美好回忆,现在他的脑子里如同被连插了十几把尖刀,把脑海搅成一团糨糊。
只能想要玩趁虚而入的话,阳凰儿完全不吃这一套。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样的,也不知道你怎么伺候好家里那群母鸭子。”阳凰儿轻叹一声:“别闹啦,我和吴锋真没什么。”
阳凰儿的美眸闪动,如同浮上两片薄雾:“我知道你的苦衷,而且现在我与吴锋之间也有了杀父之仇,哪怕有朋友之谊,也只想杀他而后快。”
“只是婚配之事,我本不太介意,既然你给不了承诺的名位,咱们做一辈子的君臣知己,我也不惹尘网逍遥此生,不是很好么?”
龙傲天怅怅地将高大的身躯向后靠在软椅背上。
一般的女子,他凭着横蛮霸道的征服者姿态,加上突如其来的温情惊喜,便能手到擒来,也只有阳凰儿能让他无可奈何,又不敢用强硬上。
“你心意如此,我无法强求。”
龙傲天顿了顿,道:“但雪斋老师和令尊都驾鹤西去,井直盛将军勇多于谋,现在的神霄,主母的位置虽然被人占了,军师的位置却还空缺。”
“凰儿,世人都只看到你是东海道智鬼之女,芳华谱上有名。但我还知道,如果真要挥起来,你的智略不会输给你父亲。”
“用你的智慧来辅佐我,取下吴锋儿和薛衣人老贼的级,也为阳伯符将军在高天之上求一个安宁——这一枚玉镯,就做咱们拜将的信物,可好?”
阳凰儿与龙傲天久久对视。
长久的凝滞之后,她终于了头。
“我自己戴。”
她亲手把镯子拿了过去,戴在手上,不给龙傲天再碰她手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