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王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那是一种仿若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已然付之一炬,消失地无影无踪,不见任何生命迹象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眼神,更加无法想像,有一天,他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拥有这样一双可以让他感到害怕的眼睛。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是,恐惧来自面前的这个人,他居然觉得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理所应当,好像这个女人天生便有一种让人敬畏的气质,天生便有一种让人甘愿俯首的能力。
静默,几乎让人窒息,让人无法自主呼吸的静默。没有人愿意打破这样的沉寂,甚至于,漠王更是惧于打破这样的沉默。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他还有什么可以说,还有什么样的把柄,有什么样的筹码,有什么样的能力来与这个女人抗衡。
仅仅只是一次交谈,一次口角,这个女人就已经占据了完全的上风。他甚至再没有可以反驳,没有可以让这个女人服从于他的七寸。
“怎么?漠王无话可说了?还是,漠王觉得锦天所言句句是真理,漠王已无可反驳之言?其实,漠王不必自惭形秽,锦天所言不过是基于事实而已,有理有据自然站得住脚跟,也不怕别人驳斥。既然漠王再无话可说,那锦天就告辞了。”
说完,慕容瑾竟真的站了起来,再不多说,也没有再提其他的任何要求,便坦然地朝漠王躬了躬身,便向营帐外走去。
漠王此时却再也坐不住了。她明明已经来了,而且更似乎还是迫于无奈,迫于沙煌镇数十万军民的性命,迫于大梁皇帝的健康而来的。可是现在,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他提到解药的事情。
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漠王越来越觉得,锦天这个女人实在深不可测,让他猜不透她的心思,更加猜不到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他震惊得看着慕容瑾的背影,等待着,等待着慕容瑾能够回一下头,然后说出那句他已经料定她一定会说出口的话。可是,即便慕容瑾已经伸手撩起了帐帘,即便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营帐,她却没有丝毫停顿地依旧往外走,似乎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通过口语之辩同他争出一个胜负来,而对那数十万军民的性命熟视无睹。
“你......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样吗?难道没有别的?”
最终,就在慕容瑾的另一只脚也即将踏出帐帘的那一刻,漠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他实在好奇,而且总觉得这个女人既然来赴约,就绝对不会在没有达到目的的情况下就离开。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会那么简单。
可是,他却又猜不透她的心思,甚至不知道她的下一步会踩在哪里。如此诡异,让人捉摸不透的招数,似乎已经注定了他的失败。
然而,他却始终都没有看到,慕容瑾转过身,背对着他的时候,眼中的笃定,以及他终于出口叫住她的时候,她嘴角泛起的一丝笑意和眼中紧张逝去,紧接着而来的放松。
她并不转身,只是顿下了脚步,很是疑惑地问道:“漠王认为我此来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吗?应该是什么呢?”
以她的聪明,当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可她却偏偏一言不提,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在黑暗中,任由她指引着往前走,不管前路到底是疾是缓,是平是陡,亦或者坑坑洼洼,都无法停下来。
她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魔力,让人紧紧追随,甚至无法停下来一时半刻,只能跟着她的步伐,由她指引着往前,即便有一座万丈悬崖正等待着别人的涉足。
“你难道不想救沙煌镇数十万军民的性命?连大梁皇帝的性命也不管不顾?甚至连你那些朋友,那些朋友的生命也可以不加理会了吗?”
似乎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那些人的性命就一直是他提及,一直是他所关心的,而于她来说,那些人似乎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并不足以让她为了他们而不顾自身安危地涉足险地。
每次他提到这些人,拿这些人的性命相要挟,她都选择用其他的话语来搪塞,似乎根本不在意,甚或者,根本就没有把那些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可是,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却在时刻提醒着他,她并不会不在意。
她虽外表冷漠,对所有人都似乎表现地十分的疏离,却偏偏是个最重情重义的人。她可以为了大梁的百姓去死,可以为了她的那些朋友去死,绝不是忍辱偷生之辈,也绝不会如她此刻所表现的那般,视那些人的性命如草芥。
可是,她为什么一直都不提呢?他捉摸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似乎太深了,宛如一湾深潭,要想探明她的心思,只能是越陷越深,到最后无法自拔,才发现自己居然中了她的圈套,自觉自愿地进入了她的包围圈中。
“所以,漠王是想给我解药吗?啊,不对!漠王是想让我求您给我解药吧?这样就会有了用来作为交换的条件,而这个条件,只怕是我不愿付出,甚至于大梁毫无益处的吧?”
慕容瑾的语气格外的冷淡,字字如珠玑,似乎人的所有心思都早已经被她看透,所有的阴谋都失去了用来隐藏的面纱,一一暴露在了她的眼皮底下,无法藏匿,只能任由她来鞭笞,加以挞伐。
那样的嘲讽,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为之敬服,却又心生不甘。所有的心思似乎都被看透,让漠王感觉自己似乎赤身裸体地站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任由她对他品头论足,最后得出一些让他无法接受的贬斥。似乎她只是在玩弄他,玩弄他的身体,玩弄他的智慧。
一种羞耻之感瞬间袭上漠王的心头,他微微眯了眯眸子,眸光中射出一缕危险的光芒。看着慕容瑾背影的眼睛,如同被架上了无数架小巧的弓弩,连发而出的短箭毫无偏颇地射入慕容瑾的背脊当中,根根入骨,却并不足以伤之性命。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一雪此刻的耻辱,他才能够找回自己为人的尊严,找回他此刻作为一个帝王,作为一个民族的大王的无上威严。
只可惜,这样的目光于慕容瑾来说,却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她甚至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男人目光的变化,继续嘲讽着这个男人的无能和他那低下地让她不耻与之较量的智力:
“漠王真是看得起锦天啊。只可惜,锦天要让漠王失望了。锦天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没有那么多的善良。锦天在根本上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没有漠王所想象的那么伟大,也没有漠王想象地那么有能耐。堂堂大梁,泱泱大国,一场决定这个大国生死成败的战争,又哪里是锦天一个弱女子所能够左右的了的。更何况,锦天和梁王之间又没有生意来往,梁王也不是锦天的财主。锦天虽然笨,却也懂得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赚了钱没命花,那对锦天来说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呢!漠王自重,锦天告辞!”
慕容瑾冷冷一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在漠王那双足以杀死人的眸子中,她依旧脚踩莲步,一步一步地走了漠族营帐,走出了漠族大营,离开了这块随时都有可能取了她性命的地方。
出了漠族大营后,慕容瑾突然绕过一条小路,顿了顿脚步,冷眼斜视了一眼身后,嘴角冷冷一笑,勾勒出一个嗜血而又满含嘲讽的笑容,接着,她又突然走进了一家布庄,等身后的人再跟进去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四处寻遍,也无法探知到那个纤瘦而窈窕的身形。
待到跟踪的人离开之后,慕容瑾却又从一个地下钻了出来。对站在柜台后的老板笑笑,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
那老板恭敬地站在慕容瑾的面前,将一身崭新的衣服双手碰到慕容瑾的面前,回答道:“花公子已经回来了,说是已经办妥了。”
“嗯!”慕容瑾点了点头,接过老板手中的衣服便钻入了布帘后,没一会儿便换好了走了出来,又向这老板交代了几句,便匆匆从后门走了出去。
原来,这老板竟是慕容瑾在敦州镇时所培养出来的势力,其最根本的目的不过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打仗,就必须知己知彼。而深知敌方信息的人,也就只有在敌方的地界常年生活的人了。所以,当初她才会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培养出那么几个人,建起那么几座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店铺来。
若不是当时的努力,这次,只怕就不是漠王被他们追着了。而成了他们被漠王追着,而且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了。她慕容瑾可还没有活够,要她现在就把命交给别人,可真是太难为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