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潭城头的硝烟正在缓缓散去,一位身着三品官服的中年官人策马狂奔而来,一路上他的内心都在反复地挣扎,他知道丢失鹰潭城自己难逃其咎,而自己的家人现在也还在城中,于公于私都不过去;见到城头依然飘扬着大清黄龙旗,中年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很明显一场恶战已经结束了,领导守军打退来犯敌人的正是他的夫人,见到夫人正在城头指挥兵勇们修复被炮弹打破的一段城墙外墙时,他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是夫人帮助他守住了这座城池,保住了他的乌纱帽,也保住了他起家的资本。
他赶紧步入城,正在打扫战场的兵勇们见了他立即行礼道:“拜见臬台大人,托大人的福,鹰潭保住了!”这个人长出一口气,他正是江西按察使沈葆桢。
“夫人在哪里?”沈葆桢赶紧问道,兵勇们示意他往城头望去,只见他的夫人林氏正在指挥将士们巩固城守,沈葆桢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赶紧冲上城头抱住自己的妻子,道:“普晴,辛苦你了……”二人深情相拥,涕泪纵横。
这个刚刚像梁红玉一样英勇指挥守军的女子就是沈葆桢的夫人林普晴。林普晴,字敬纫,林则徐次女,沈葆桢表妹,后嫁沈葆桢。林普晴自幼聪颖,沈葆桢任广信知府和按察使时多次请她帮忙撰写文书。林普晴刚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不只会舞文弄墨,更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子。
鹰潭城得以暂时保全,但沈葆桢心里明白现在的处境依然艰难,因为邓家埠的军营分去了城内一大半的兵力,全城的守备只有五千余人。站在城头的沈葆桢揉了揉鼻梁,他颤抖的双手终于有所缓和,血战到底成了他内心深处最终的选择。
眼下对于沈葆桢来,至少邓家埠还在自己手中,只要对方还不能将鹰潭城合围,他就有机会!
上清镇的太平军大营里,我和诸位将领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周竹岐,之前最好的战机已经丧失,要想拿下鹰潭镇还得和沈葆桢硬碰硬,所以大家都想知道周竹岐能有什么好办法。周竹岐笑着道:“兵法云:兵用力多功少,不知时者也!属下以为我军已丧失取鹰潭城的最好机会,所以还是应当从城外据邓家埠入手。”
“还请周宰辅得再清楚些……”见这家伙还在卖关子我赶紧道。
周竹岐忙道:“属下了解到那邓家埠现在虽有将近一万守军,但其中只有一半是正规绿营军,剩余都是临时拼凑的民团团练;再者据属下了解这里的绿营妖军已经欠饷三个多月,军心极为不稳,沈妖回城后这里的妖军正好可以被我们分化瓦解。”
听到这里我头,看来只能先拿下邓家埠了,打下邓家埠就能完全切断鹰潭城与外界的联系,到时候鹰潭变成一座孤城就好打了。
“殿下,卑职还知道那邓家埠妖营里有个叫褚福忠的副将极为贪财,此人最善搜刮民脂民膏方圆已是人人皆知,现在妖军欠薪,此妖必然不满,我们正好可以从他入手。”周竹岐道。
我把目光投向了刘继盛,刘继盛头道:“这个褚妖确实是个贪财之徒,上个月他还带部下因欠饷而大发不满,结果被沈妖责罚,此人确实可以利用,赂以重金让他在营里率部哗变正好分化瓦解;不过他的名声太差,所以属下认为我们不能……”
“这个你放心,这种货色本王才不会任用!”我道,现在正是积累名望的时候,就算这个褚福忠真想投降我也不会用他。
于是计划敲定,我派出两名手下乔装打扮趁夜悄悄潜入邓家埠的清军军营与褚福忠“勾搭”,然后我又让那边的周国虞整顿军队,准备总攻邓家埠。
褚福忠确有反意,最后成交价定为五千两黄金,我的人先行支付他们一半,等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作为回报褚福忠和他的心腹们会在一个约定好的夜晚打开大营营门并纵火烧营以配合太平军进攻。
这个家伙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于是总攻时间被定为两天之后的晚上,为了迷惑鹰潭城里的沈葆桢,这几日我每天都率军开到鹰潭城下大肆耀武扬威一番,敲着战鼓制造紧张气氛但就是不进攻;起初城上守军真以为我要攻城,赶紧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沈葆桢亲自上城指挥防御,他的夫人林普晴也披着长袍亲自为守军击鼓壮大声势,颇有当年抗金女英雄梁红玉桴鼓亲操的架势,可惜沈葆桢不是韩世忠,我也不是金兀术。
我率军闹腾一番之后就撤退了,由于弹药有限,沈葆桢命令城上的守军不得贸然开火,于是我们就这样微妙地对峙了一番就结束了,一连几天沈葆桢他们也见怪不怪了;只不过那个林普晴始终都在城上握着鼓槌,看起来比她的丈夫还积极。
邓家埠可就没这么和谐了,周国虞的人马已经磨刀霍霍只等最后的信号了。褚福忠也召集了几位心腹,早就对沈葆桢不满的他一煽动,大家立即决定不干了。
于是入夜之后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褚福忠打开了营门并开始大肆纵火焚烧军营,那些平日里看不顺眼的民团大营成了他们最先下手的目标,与此同时周国虞也率军对邓家埠发起了进攻,邓家埠的守军一触即溃,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抵抗就拿下了邓家埠。
这个夜晚,大约有千余清军被歼灭于乱军之中,剩下的大多被俘或溃逃,一天前还看似固若金汤的鹰潭城外最后一道堡垒邓家埠就此灰飞烟灭。
携大胜之势,周国虞率军由西北方向进逼鹰潭城,我则亲率大军由上清北上直插童家镇与周国虞他们会合,两天之后,鹰潭城被完全包围。而那叛将褚福忠倒也看出了我不会任用他,所以拿了钱财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我的内心极为复杂,一方面我希望沈葆桢能主动弃城而逃,这样我就能不废吹灰之力拿下鹰潭城,另一方面又希望能趁现在一举拿下沈葆桢把他扼杀在摇篮里,否则保不准他将来变成又一个曾国藩或左宗棠。带着矛盾的心情,我率领太平军完成了对鹰潭的合围,两天过去了,沈葆桢没有走,看来他是想与这座城共存亡了。
周国虞汇报邓家埠一战俘虏了千余清军,对于这帮人我依旧是愿降则降,不降则放,不过放走前要接受“爱国主义”教育,这套教育是我用来对付曾国藩那套儒家教义的,曾国藩的湘军注重思想教育以凝聚士兵的士气,我就要瓦解瓦解他们的士气;我的这套教义与太平军传统的什么“天父天兄皇上帝”那些宗教教义不同,我的更加务实,劝人反对压迫争取自由,这样的先进思想显然比曾国藩的儒家教义更有服力,很多降卒当即“醒悟”,就加入了太平军,当然也不排除有清军奸细混入,所以我对这些人还是有所提防,派他们完成不重要的任务。
鹰潭城已被合围,粮援尽断,只剩五六千守军在做最后抵抗,与沈葆桢的最终对决就此开始了。
“城南城墙松动,而城东墙面低矮,这两个地方正好是我军可以下手的好地方!”谋士周竹岐道。
“会师之后我军火炮齐整,红粉充足,将士们也是精神抖擞,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卑职立即挥师全力进攻,定把鹰潭城给您一举拿下!”周国虞道。“红粉”一词是太平军对“火药”的别称。
“城内的沈葆桢怎么样了?这几天他怎么一直没有动静?”我道。相比于一座的鹰潭城,“中兴名臣”沈葆桢才是我真正关心的。
“回殿下,据城内的细作称,沈妖这几天正在加紧整修城防,动员市民参守,而他的妖妇林普晴也亲率一班妖妇到城头为妖军送饭,看来他们是要与我军拼个鱼死网破啊!”刘继盛道。
好一个棘手的沈葆桢,果然是条汉子,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给我备齐笔纸,本王要亲自写信看看这姓沈的有多少胆量!”
于是我亲书一封信,信中先是对林则徐大加赞赏了一番,称其为“全民族之大英雄”,然后又阐述了我的“爱民”和“尊儒”思想,前者承诺只要沈开城投降我定不会为难全城百姓,如果沈不愿加入太平军就放他回家;后者就是扯了,摆明态度我和洪秀全不一样,洪秀全“打倒孔家店”,而我则对此持反对态度,尊重传统,崇尚知识。信的最后我赞扬了沈夫人林普晴的英勇无畏,称其为“当世之梁红玉、秦良玉”,是“名臣之后,名臣之妻”,其实这么也等于是在夸沈。现在该是沈葆桢仔细考虑是否与我合作了。
信寄出去之后,我满意地看着众人,众将却满是疑惑,他们不知道我的信心来自何处。其实我并没有沈会投降的把握,但相信对太平天国一向持“蔑视否定”态度的沈葆桢这类人一定会对我重新审视。
果然接到信的沈葆桢犹豫了,他起初确实是想死战到底与城共存亡以博得一个好名声,但现在他开始犹豫不决了,毕竟城内还有两万多条生命,即便自己有心赴死也不能因此牵连百姓,况且对方已经做出了宽大的承诺。
比起危急的战事,更令沈葆桢胆寒的是这个强大的对手,他害怕地发现这个人不同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长毛首领”,这个人有独到的见解和思想,令人难以捉摸。
困守鹰潭城的沈葆桢知道他将面临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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