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暗淡了,寂静了;然而池州城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几骑快马叫开城门飞速奔入城内,他们是前线的探马,他们带来了足以改变整个局势的消息。很快我和韦俊几乎同时收到消息,坐镇江西的湘军左宗棠部派先遣的萧启江、张运兰等督师两万通过景德镇正迅速北上逼近池州,不出所料他们就是康福请来策应韦俊叛变的。
形势陡然大变,原本掌握了重要证据的我已经占居绝对优势,然而江西湘军的逼近却让我的优势荡然无存,一旦他们咬住杨辅清,那就等于断了我的外援。
池州府衙内的韦俊还在犹豫,而他的侄子韦以琳接到来报的那一刻更是激动,作出一副要起事的样子,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叔叔韦俊没有再阻拦。
韦俊思前想去,他已悄然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在太平军中立足了,他的部将大都不再听命,即使得到了渡江的许诺但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空头支票,即使他成功抵达皖北也难以在那里立足了。同时怀着对哥哥韦昌辉被杀的无比恐惧与不平以及对杨辅清步步紧逼的愤怒,他终于决定要投向湘军的怀抱了。
“殿下,现在情况有变,您一定得提防韦以琳他们!”赖文鸿立即提醒我道。
“对,得速速派人去看住韦氏军队的动态,一旦情况有变我们得提前应对!”我道,然后立即派探子们快速监控住韦俊韦以琳。
很快这些情报人员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情报,称韦系军营出现了蠢蠢欲动的态势;我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令刘官芳与赖文鸿调集兵马然后又让我事先安排进城的亲军们在驿馆周围埋伏;果然很快细作送来情报称韦以琳已进入营内,将他的直系军队全部集结了起来,看来是要来一场兵变。
幸好我早有准备,刘官芳与赖文鸿已经提前一步整合了他们的部众,刘官芳部一千人与赖文鸿部三千人,我当即命令刘官芳率部在驿站周围埋伏,如果韦以琳率兵来袭就把他们一网打尽;又命赖文鸿率三千人马紧随韦系主力,只要韦以琳前脚来袭击我,赖文鸿后脚就率军直扑池州府衙,争取一举拿下韦俊和康福。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赖、刘二人尤其是赖文鸿的可靠程度,毕竟韦俊是他们的老上司,而我只是一介外人;想起历史上赖文鸿的弟弟赖文光在太平天国失败后还继续领导捻军不屈不挠的斗争,他应该是可靠的。不过现在也想不了那么些了。
果然不出所料,韦以琳率领他的部下悄无声息地在街市上穿行,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尚在驿馆的我以及刘官芳、赖文鸿等人。韦以琳将他的亲信部队分成两拨,最精锐的五百人跟随他袭击驿站,剩下人去缴赖、刘部下的武器。
然而他不会想到,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穿过寂静的街市,避开流动的巡逻,一大队人马直扑驿站而来;领头的韦以琳此时的心里一定充满喜悦,他大概以为尚在驿站的我们毫无防备。
很快一大队人马破门而入,我用胳膊支着脑袋,坐着大堂中央不耐烦地看着他们,这伙人全副武装,领头的正是韦以琳。
“殿下,今晚情况有变,刘官芳和赖文鸿造反,为了您的安全,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韦以琳高声道。
“哼——”我冷笑一声,道:“造反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韦以琳见我已识破,也不再掩饰,直截了当地道:“谁造反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一切已经由不得你了!”着他旋即命人上来欲将我绑走。
我心里一惊,想这韦以琳还真敢动手。
就在这时我事先安排的亲兵从两侧一齐杀出,刘官芳也带人从后面赶来,将韦以琳和他的部下团团围住。
“韦以琳,你图谋不轨,我盯你很久了,就等你就范,没想到你还真是猴急,我的情报刚到,你就跳反了?”我喝问道。
众军中的韦以琳大吃一惊,战战兢兢地道:“你…你什么?军情……是假的?”
“哈哈,我早就知道你们要叛变,就差一个时机,所以我故意安排这出清妖大军逼近的假情报让你们上钩。”我笑着道。
韦以琳深感后悔,现在他主动发难已是落入我的陷阱,身处重围之中的他无可奈何只得拔出腰刀,厉声对他的部下喝道:“弟兄们,现在咱们已经无路可退,就是死也要死的壮烈!”看这架势是要与我血拼到底啊。
他的部下们也随声附和,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要与我们来个鱼死网破。
关键时刻,我可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这弄不好会让我成为第二次“天京事变”的挑起者,成为韦昌辉第二;所以我一定要尽快制止这场火并。
我鼓足勇气,快步走到两拨人马中间,大声喝道:“够了,大家都是为我天国事业奋斗的兄弟,我知道你们的本意不会背叛你们并肩作战的兄弟,我们不能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况且诸位都是有家人的,谁倒在这里都是不值得的。”我看得出我的一番话让不少韦系士兵出现了动摇,我继续慷慨地道:“天京的悲剧才过去一年多,我们怎能再这样自相残杀,我敬重韦氏叔侄对我天国事业的贡献,我也敬重诸位为理想的付出,我冯瑞城今天在这里起誓,只要诸位放下武器我保证既往不咎。就算是看在韦将军和诸位以前的功绩上吧!”
我这一席话很快让包围圈内的韦系士兵瞬间泄了气,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是从哪里鼓起的气势。甚至是他们的头目韦以琳也被我得有些无地自容,原本叛变心切的他内心备受谴责,竟也一时没了主意。
我立即示意刘官芳,他赶忙带亲兵上前一把将韦以琳擒住,其余的叛军见状也没再抵抗;我当即命令将韦以琳押走,收降了韦以琳的部卒,然后指挥其余各路人马一起向池州府衙韦俊的大本营进发。
赖文鸿等人已早先一步挫败了韦以琳其余的部下,并把池州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衙内是韦俊和他最后的亲信们,毕竟是自己多年的老上司,赖文鸿这时一直守在门外没有进去面见韦俊。
终于众将把我簇拥到池州府衙门前,两天前我还是以客人的身份踏入这座府宅,现在却已是名副其实的胜利者。
我知道现在全城除了这里已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知道是时候进行收尾工作了,而我即将面对的就是我这次行动的终极对手——现任右军主将韦俊。
大堂外掉光叶子的槐树在初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颓唐,东方的朝阳此时已是悄然露出了一半面容。韦俊的亲信们将前门紧紧守住,我知道要强攻并不困难,但弄不好还是会背上一个同室操戈的罪名,毕竟韦俊在太平军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我现在一定得妥善处理。
“我,中军统率冯瑞城,想要面见韦将军!”我亲自走到门前朝里面喊道。
很快门内传来了回应:“韦将军了,只请冯统率一人进见,其余人等一概不准入内。”
“不可以殿下,这太危险了。韦俊他阴险狡诈,必然使坏。”一旁的刘官芳连忙劝道,他此时对自己的老上司已是全然不念旧情。
“是啊殿下,现在我们已是大局在握,您不能这么进去以身犯险,太不值了。”赖文鸿也劝道。
我也陷入了犹豫,此时自己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但是若要强攻我又不想,思前想后还是铤而走险一回吧,毕竟韦俊的侄子已在我手上,他本人又遭重重包围,况且城外根本没有什么湘军救兵,量他韦俊也不能怎么样。
我摆出一副从容地样子,对众人道:“韦将军也是我天国元老,立功无数,此番误入歧途必是为妖魔所惑,我相信念及旧情瑞城一定能帮他回归正途。”在众人对我宽大襟怀钦佩的眼神中,我从容地独自步入韦俊府衙。
大堂内正座上是韦俊苍白的面容,他知道自己的全盘计划已经失败,看到我他连连哀叹道:“殿下此番还能亲自来见实属不易,韦某自知罪孽深重。”他很快摆出一副痛心悔过的样子,倒是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吧责任都推给侄子韦以琳。
晚了,真得有些晚了。但我还要表现出那种宽大的胸襟。
“韦将军为我天国事业立过大功,现在误入歧途,定是为那康妖所惑;现在将那康妖交出来,我即可从轻处理。”我冷冷地道。但我的话始终给他留足面子,态度也十分温和。
“那…那…康乔自昨晚就……不见了…”韦俊缓缓地道。顿了一下他又道:“殿下,看在我韦氏过去的功绩的份上,能不能从轻发落……”原来韦俊见我态度缓和还是提出了为自己的求情。
这种人虽然有过功绩也不乏谋略,但关键时刻却还是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也怪不得历史上的他会最终选择叛变投敌。
韦俊叔侄的性命我才不惜得要,我深知此事已是到此为止,韦氏叔侄在太平军中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他们对我来已再无威胁。
我淡淡地答应了韦俊,即刻命人将韦氏叔侄好生看管,然后派人广泛搜捕康福这个大奸细。
太阳还没有到达天空的正中央,我已经成功从韦氏叔侄手中接管了池州城,韦俊的部下被我悉数收编开始接受思想教育,而杨辅清的军队也向城内靠拢,一切重回正轨。
“殿下,不知您想如何处置韦俊他们?”赖文鸿在一旁向我问道。
我朝他淡淡地一笑,其实我心里早有想法,那就是将他们交给天王那边处置;我便会同刘官芳、赖文鸿和杨辅清等人做了一份全面的关于此次“韦俊叛变”事件的报告,将它与韦俊叔侄一同送至天京,我想这块烫手的山芋还是交给洪秀全他老人家去处理吧。
池州城现在已尽在我的掌握之中,虽然没能捉到康福,但此次引蛇出洞成功除去韦俊这块心头大患还是让我倍感爽快。我侧坐在池州府衙内,笑看各方消息,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天京方面传来消息,李秀成又一次挫败了江南大营对天京的进攻,而他那坐镇芜湖的弟弟李世贤也一举击溃了前来进犯的清军,取得了湾沚大捷,还击毙了清军浙江提督邓绍良。李氏兄弟的威望是更进一步,我已经不确定他们还能不能再甘心位于我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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