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春没有送下楼转身回到屋里,“砰”地关上了门,忙去拿起那放在电视矮柜上的黑色食品胶袋,又用钥匙打开房门。她进房去,满屋的烟雾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她埋怨地说:“你们多憨!也不把门窗打开,透透新鲜空气。”有人一边出着牌一边刁着烟,还一边夹着嘴说:“谢嫂,我们抽烟的人,还怕乌烟瘴气!”谢晓春慢慢地撕开整条的烟,生怕他们不看见似的,然后递给每人一包,硬狠地说:“我让你们乌烟瘴气个够!”又有人眼盯着桌面,嘴里对谢晓春说:“嫂夫人,你这是给我送的精神食粮啊!我已经输得快布贴布了。”又有人忙说:“你别叫输呀,上次你一吃三,赢了七八千不说了,你老赢,我们已陪不住呀!”谢晓春的老公解昌仁用三角眼脾睨了她一下,鄙夷地说:“你去看那位太平公主去,别打扰我们了!”谢晓春自讽地说:“哎,我这么周到的服务态度,还有人不领情,算是自作多情了吧!”她边说边出房去,免得又遭不善言语。
第二天上班,谢晓春准时来到局里,找出纳说明了情况,并将有张县长签批,袁副局长签名的报告作了说明,出纳没给好脸色,象死了男人的拉丧着脸。谢晓春就说:“就取那笔周转金的钱。”这笔四百万的财政专项周转金是根据前任赵县长的指示,单独存的,存了一年多,是三年的定期存款。因为当时谢晓春的表哥刘绍新在县工商银行营业部搞主任,要完成存款任务,她表哥和县财政局长阙俊是同学,她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就让表哥去找阙局长,花了一笔不小的开支,重重地锤了局长了砣,把他的死脑筋砸得开化了。阙俊心想,反正到哪家银行都是存,就安排谢晓春办理了此笔存款。不知情的出纳很原则地说:“那钱谁敢动,是阙局长亲自安排的,再说存在他的同学那里,没有到期也取不出来。”谢晓春不耐烦地说:“不要说是阙局长的那个同学,其实我也稍有认识,再说不能为这事,我们具体操办的人处理得不妥,影响了局长们之间的关系呀!”她们正僵持着,小揭也到了。她笑微微地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谢晓春便对小揭说:“你到周会计的手里办手续吧。”出纳不好再坚持个人意见,便拿出支票来填写,让小揭签上经手,并盖了公私章,出纳将开好的一张十万元的支票,又通过会计股转办手续。谢晓春便领着小揭去工商银行营业部取款。
县工商银行营业部随机关搬到了环城路十层新的房子里的一楼。宽敞明亮的营业大厅,大理石块面,不锈钢的库房栏杆,还有上岗人员的二寸照片都嵌在那服务监督岗的玻璃框内。银行小姐们都穿着一致上白下蓝的工作秋装。谢晓春向营业内厅问:“请问,刘主任在吗?”营业小姐说:“你上二楼去找。”她找到二楼的营业部办公室,办公室内的人简单地说了句:“他不在。”她在一旁被冷落地等了会,便自我介绍说:“我是财政局的,是你们刘主任的表妹,我们存的那笔周转金,县领导有急用,想要取十万元。”对方是一小伙子,忙热情起来。因为财政局是他们的大储户,又是来为县领导办事的,便领着她去一楼营业厅。小伙子进营业柜台内,将存单递给储蓄员,储蓄员按照存单号码查找了帐薄,便记起什么,神色恍惚地说:“这笔钱,上次是听刘主任说政府有急用的。哦,是发教师的工资吧,取了的,这是三月二十日取的,就是春节前。”小伙子很纳闷,忙收回存单,并对储蓄员玄妙莫测地说:“这事很可能有蹊跷,你不要伸张,不要对任何人说,等刘主任回来了再说。”储蓄员示意了下,说:“那你打发人家先走了再说。”小伙子出柜台来,笑嘻嘻地说:“这位大姐,因为刘主任不在,这存单又是三年的定期,我们有制度的,不能作主随便取,等刘主任来了再说。”谢晓春焦急地要跳起来,又不能发脾气,因为是她表哥在这里负责,只好忍着火气说:“那把刘主任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来找他,存了钱想取还不行,这是什么规矩?”小伙子又耐心地劝说:“大姐别燥,我确实不知道刘主任的手机号码。再不,您留下号码,等刘主任一来就给您回电话。”谢晓春无奈,只好劝走了小揭,她还是不死心,终于在八楼的一个办公室里,打听到了刘绍新的手机号子。她打通了他的电话,说:“我的表哥,你比行长都忙些,我到处找不到你,县长要取那笔定期存款,急死我了,要逼我的责任,你帮帮我吧?”对方说:“你不要急,钱存在这里,还跑到哪里去了。库里的头寸不够,你给点时间我,我先给柜头打个招呼,让他们到行里的金库里去调,你下午再去营业部取,行吧?我的表妹。”谢晓春心想,下午就下午,反正小揭已经走了,她就同意了。然而,谢晓春和小揭下午又早早地候在营业部里,过了上班时间又楼上楼下到处找不到刘绍新,再打他的手机,已关机。她终于预感到什么,有点儿胆颤心惊,不敢再往深处推测。她让小揭在楼下等着,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五楼的行长办公室,说明了取款的事情。行长很沉稳地说:“刘绍新出差去了,营业部已安排好了,你去取款就是了。”谢晓春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到营业大厅,银行小姐和颜悦色地给她取出了十万元现金。她和小揭终于喜笑颜开地离去。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在县城传开了工行营业部的刘绍新畏罪潜逃,会计和一名储蓄员在昨天就被关进了县看守所。四百万的存款不翼而飞,大县爆发了建国以来轰动于世的金融大案。
在白螺渡口的第一摆渡轮终于拉着长长的笛鸣徐徐地靠岸,给岸边溅起浑浊而天然的江水。吊板被缓缓放下,大小车辆顺序地爬着有钢铁护栏的水泥斜坡,缓缓地驶过江堤向大路奔去。因为拖轮在江心调换了方向,打破了过去历史上木船摆渡,先上船的人后上坡的倒行逆施,使先上轮的车和人,在激烈竞争的现今,而不吃亏不至于耽误每分每秒比黄金还宝贵的时刻。一辆排在第三的乳白色的奔驰轿车驶上江堤,早早等候在这里的县粮食局、县财办的领导忙显出一片热情的笑意,望着小车在江堤上左拐停下,然后车门被打开,走出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他就是麦老板。随后又有两位年纪轻一点的俊男子下车。曾经在广东与麦老板见过一面的县粮食局的副局长吕才洪第一个迎上去和麦老板双手紧握,好似两位久别重逢的挚友,又分别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分管县长宋县长,这是县财办的主任。”当宋德志笑微微地与麦老板握手招呼说“欢迎”时,麦老板的表情却异样的平静,只是用眼睛随意地瞟了一下,便又以同样的表情和胡宗祥握手相识。宋副县长很敏感地收敛了笑容,松开了手。简单的见过面后,麦老板转身眺望浩瀚的长江,深深地舒了口气,就说:“我们上车吧。”众人纷纷钻进小车,“咔”地关上车门。县财办墨色的小车在前领路,中间是麦老板的小车,宋副县长的车紧随其后,一行气势地向大县县城驶去。由于公路艰难难行,有的路段还在改修水泥路面,行驶的车辆只能走单行道,不时地有堵车,走走停停,急煞人的。到中午十二点,他们才顺利进城到达县宾馆,在四号楼下榻。
麦老板名乾坤,“老板”的称谓时兴。麦乾坤是广东顺德市李场镇麦村的个体老板,按吕副局长的话说,是杰出的顺德人。其实,麦乾坤不过是个小小麦村的中产阶层的人物,被外人接进迎出的,不过是他先于大县人闯市场闯出了门径。吕才洪在县粮食局分管销售,在生意场上接触麦乾坤后,俩人很投缘,闲谈中扯到了大县粮食局的科利氨饲料厂想寻找出路的事,便邀约了麦老板到大县走走,寻找发展商机。大县在宾馆设宴盛情地招待远到的麦老板。然而,午餐席间,麦乾坤一直很少发言。尽管大县人招待他的那种热情简直要将他溶化,但总激起不了他那种激情,总让人捉磨不透似的。麦乾坤头脑非常清醒,没有看准的事他是决不会轻易咬勾的。他在观颜察色,窥测着大县商海的深浅。他也不善饮酒敬酒,饮食很简洁地吃了两小碗饭。吕才洪也放下筷子,礼节性地递上一支芙蓉王的香烟,被他摆手谢绝。酒桌上那种招待客人敬酒劝酒,非把人喝得激情满怀的热闹场面没有了。大家只好干了小杯里的酒,吃点主食便散席,对麦老板的提前离席不仅没有反感,反而油然而升敬佩之意。“这才象搞企业的,不象我们大县人把时间浪费在了酒桌上。”出餐厅时,宋德志凑到麦乾坤身边,带着满脸春光的酒意说:“麦老板,旅途劳累,一路辛苦了,中午先休息休息。”麦乾坤目光炯然,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但仍夹插着浓厚的粤语却十分凯切地说:“不,我去看看厂子。”宋德志忙吩咐吕才洪去安排接待麦乾坤老板参加科利氨厂的事宜。不一会,小车也驶到了餐厅的门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