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步出厂房车间,林志懋更滔滔不绝地说:“我们晶牛公司喂养的菜牛是从河南的扶沟县引进的全国闻名的优良品种,喂养的肉猪是从湖南君山引进的红毛黑毛杂交猪种,我们正在四车村着手筹办火星农场,那里是几不管的边沿野地,几千亩,开阔壮伟,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供销社供销一体化的模式就形成了。”张道然聆听着思考着,一个小小的供销社果真神通广大。他们回到院子里,张道然却站住了,望着洁净的办公楼,有点不舍离去的样子。林志懋又走过来说:“张县长,您是管农业的,我们今年还试种了薄荷草。”张道然重复地问:“种薄荷?”林志懋解释说:“就是那清凉味的薄荷,药里有饮料里有的。”他怕张道然还没有理解明白,又说:“那电视广告的西瓜霜喉片里的那种味。对了,牙膏里也有那种味。”张道然拦住他的话,说:“我知道。”便问:“种在哪里?”林志懋不再快嘴快语了,缓缓地说:“就在对河不远,您去看看吧?”张道然立即表态说:“看看去。”其他人便紧随其后。一路上,贾春生对张道然说:“供销社的工作名不虚传,对农业的扶持引导起了示范带头作用。”张道然意味深长地说:“为你们乡的工作也撑了面子。”贾春生自然不知道张道然的话指的是过去供销社为乡里垫付农业税的事,再说那时张道然在南桥工作,贾春生却不在程冯工作。张道然又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我们不能为农业仅抓农业,对相关的工作也很重要,整个工作就象一个系统工程。”贾春生认真倾听着张县长的话,似乎明白了他要“顺便”看供销社的真正意义。
这是一块农家的菜地,紧处农家的后门,用柴杆围着的篱杷。那农家的老婆子见是林主任带来的人,知道一定是来看稀奇物的,而且都是干部的穿着。她没有言语,便机械地打开菜地的篱杷门。张道然等顺着田沟走进去,大晴天田沟是干燥的,这块田不过就是两厢小菜地,那长着宽叶,叶上有线条,才尺把高的稀疏的薄荷草,看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林志懋站在对面的田沟里,笑着介绍说:“张县长,您是第一次来,这薄荷是吊过头刀油割后才发起来的,长了个把月,割头刀前的七月份贾乡长来看过,近一米高,都封着行,绿油油的,老远就一股薄荷香味。”张道然望了下林志懋示意听进了他的介绍,便蹲下来,摘了片叶子,经手指捻过,然后放到鼻子底下闻闻,果然奇香扑鼻,沁人心肺。他站起来后,望着林志懋说:“种薄荷有什么优越?”林志懋正津津乐道地讲述薄荷的来历,张道然的手机响了,他按了绿色键接通。电话是曾国超打来的,他过去的南桥镇党办主任,现任龙场镇常务副镇长,管财经。对方大着声说:“老领导,我有个工作要向您汇报,想得到您的指示,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上县来。”张道然回话说:“这有不有空就很不好说,你有什么事非要找我不可呢?”对方说:“是的,是的,要么我今晚就上县来。”张道然最后说:“那就这么说,我现在还在程冯。”对方又说:“那我改在明天晚上上县。”张道然就说:“那你看着定。”随后便关了手机。
农业结构调整的出路在哪里,一直是这个农业大县探讨的难题。张道然看了听了,觉得到程冯真可谓不虚此行。他回到县里,郑重其事地对县委农工部的同志们说:“人家供销社都在想农民之所想,急农业之所急。我们农业部门更应该当担起这分责任,我昨天在程冯供销社,看了他们引种的薄荷,和吊出的晶亮透明的乳白色薄荷油,据说市场潜力很大,我们县靠粮棉作支柱的历史是应该进行历史性的调整了。”大家觉得很新奇,也听得很认真。他最后说:“我们最好是组织部分乡镇去安徽太和进行实地考察,形成共识,抢在十一月份播种前落实面积和资金,调回簿荷种。明年力争种植一万亩。你们先拿出个方案,还可和县供销社结合一下,等县委决定了,我们就出去。”
农工部根据张道然的意见接受任务后,迅速决定由副部长欧阳平负责对薄荷的考察、引种和发展工作。欧阳平一时摸不着头脑,觉得无法动手制方案。他就在部里的档案柜里和自家的书柜里,查找了有关农业书籍,书中仅记载了薄荷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其种植方法略有介绍,叶和茎有清凉香味,可入药,而涉及到的加工成薄荷脑,特别是销售市场一概无从查找。他觉得张县长的头脑似乎有点发热,看来非得去安徽太和实地考察后,一个完整的有说服力的方案才能拟出来。他便委婉地说:“这次引种薄荷,在我县农业史上可以说是件具有历史和现实意见的大事。我觉得您说的组织部分乡镇出去看一下,确实很有必要,只有这样,我有了感性认识,方案才能满意地拿出来。否则,实是闭门造车,无处动笔。”张道然听明白了欧阳副部长的话,便说:“你说去哪些乡镇合适,也还得有个意见。”欧阳平得意地笑了下说:“我和县供销社的严主任商量过,选择程冯、闵集、横沟、周老、龙场、北市、观城、上河、三盘、老江河、外洲等十一个乡镇,要求管农业的副书记去,他们已经有人提意见了,说管农业的最苦,脸朝黄土背朝天,终日出没江湖边,而农业在大县税收中又是举足轻重的,县里的政绩中举足轻重的,要求部里组织他们出去走走,还说别的战线都走南闯北下深圳上北京,组织出去过。我想,借这次机会了了他们的心愿,以堵住他们的嘴巴。”张道然想了想说:“可要注意影响,我还得请示赵书记,看他看么说。”欧阳平想出上策说:“干脆,您请赵书记带队去,每个乡镇带三千块钱,县供销社的严主任去,他们多出点钱带一万,由程冯的周主任引着,他和太和县供销社的主任很熟,都在北京开过会,下星期就动身,赶在国庆前回来。”
张道然装着欧阳平的建议离开农工部,就直上三楼,敲赵书记办公室的门。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的小湛听到敲门声,忙出来对张道然说:“哦,是张县长,您找赵书记,刚才赵书记在找王书记,可能他们是有事出去了。”张道然的办公室在政府大院那边,因为需要经常来到县委大院,主要是到农工部处理农业方面的公事,很少到县委办公室,似乎对县委办公室并不那么神圣,毕竟他是从县委办公室走出来的。小湛忙邀张道然到办公室坐坐,张道然才进了县委办公室秘书科。当然时下的县委办公室和他过去的大不相同了,小巧的老板桌,时新的电脑,县领导的信件袋也是专门的封闭柜,每人一格,都锁着,不象过去的布袋子。小湛用印有税收宣传的一次性茶杯,从饮水机里接了杯凉茶递给张道然,然后挤眉笑眼地说:“张县长,您还是我们的老前辈呢!”张道然转而认真地说:“县委办公室不同于其他办公室,它是县委的传声筒。因此,工作压力也很大。当然,现在不象过去了,传达精神不过夜,工作也是不过夜的。小湛,县委办公室是最能锻炼人的地方,你做的工作,领导们都会暗暗地记在那里,只要时机成熟,就会关心到你的头上来。”小湛也乖巧地说:“我愿给领导当一辈子跑腿的。”张道然便肯定地说:“应该有这种境界,不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小湛又说:“谁不想进步,只怕是只想着进步,会带着情绪工作,赶起材料来还会发心绞痛呢。”小湛听到楼梯的脚步声,接着精神地说:“可能是赵书记来了,”小湛满头蓬发起身迎出门外。张道然听到小湛喊王书记赵书记的声音,也站起来走到门边,见了俩位书记,便说:“我正有事向你们汇报,”王书记很平常地说:“到我办公室去。”
大县头号人物县委书记王振坤的办公室在三楼县委办公室里头的第一间。王书记的办公室是两套间,外间大一点的是会客议事厅,围壁摆着红木条椅,中间是玻璃茶几。内间虽然小一点,也摆有两张文件柜,一张大老板桌和转椅,桌旁是电脑,对着老板桌是两把单人红木椅,中间夹着玻璃茶几,进门处是台饮水机。白净的墙壁和鲜嫩色的窗帘,把书记办公室映衬得颇具时代感。王振坤拿起税法宣传的一次性茶杯,并说:“怎么,赵书记没来。道然,你去把赵书记也请来。”然后又问他:“你是有么事?”张道然说:“为薄荷考察的事,您听赵书记说了吧。”王振坤没回他的话,而是说:“你去叫赵书记过来。”张道然按照王书记的意见去请来了赵书记,他们并坐在王振坤的办公桌前。赵书记是县委分管农业的副书记,叫赵清华。他接过王振坤手中的茶,张道然忙起身说:“您坐,我自己来。”张道然清楚地记得这是第二次进王书记的办公室,第一次是他当选副县长后不久,王书记招见他,让他谈任职体会,实际是告诉他为官的要诀。因为他管线的领导是赵清华,他自然很是清楚工作只能直接向管线的书记请示,否则打了跳级是会遭人非议的。但也不能对一把手王书记视而不见,而是无视胜有视,这也算是他张道然二十多年从政的体会吧。张道然给自己接了茶,又去拿过王振坤的茶杯,替他接了茶。王振坤待张道然坐下后,便说:“道然同志,有什么事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