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去了一趟省城大学念南那儿,让念娅明白了一些事理。再不好管姐他俩的事了,让她回来自己了断,也再不能象寄生虫样靠着家里,伸手向爸妈要钱,整天无聊闲逛的。她回避着舒振,陡的碰上了,也不告诉他去了念南学校。但心里总搁着事,良心上面子上都过不去,表情不自然的。念母反复追问,她就说是晓达让她带去采访姐的,念母记起上次晓记者来村里的事,说你姐有什么好采访的,他是要采访大学生嫁农民的事。天底下哪有这等事,只有狗咬人的,哪有人咬狗的呢。念娅禁不住吃吃笑了,说妈,你这次说对了。晓记者说了,人咬狗就叫新闻,一定能登报上电视的。念母也自觉好笑起来,还用说,你几时看到过人咬狗的电视,死丫头。念娅说,外国的电视里有,动画片里有。念母说,你不要开口闭口外国有,只怕是外国的月亮都圆些吧。你别蒙骗我了,一定是去和她说舒振的事去的。她哪里知道,这趟省行,是好心而去,却险些给念南惹出麻烦。那天,她的大学同学,多称男友,正来邀她去吃小炒,刚巧碰上他们说笑的,就回避了。几天不见他来找,念南第一次主动找了他。他听说后也觉好笑,便大度说,现在都到同居时代了,有那必要去计较精神折磨吗。我不会那么狭隘心窄的,你放心,你既然主动来找我,又坦诚的讲了心里话,让我更爱你了。
从省城回来时,念南还让念娅带来了好吃的牛肉干、花生酥等。她说爸下酒最好,家里做不出那味,那核桃仁糖糕和酥饼是带给念母的。只花了二三块钱,那可是做女儿的一片心意。念娅要把自己荷包的两百块钱给念兰,还说这吃的东西该她出钱,是她来省里的,该她带回东西。念南还是凶煞的拦了回去。为爸妈姐不心疼钱,为了妹也不心疼钱,送她到停车场上车,还替她买了回乡的车票。她倒心疼姐,耍了个小心眼,很亲近的挨着姐向客车去,便悄悄地趁着姐毫无警觉的将钱塞进姐的荷包。直到客车开出停车场,念南还在依依惜别时,念娅喊着说,姐,注意你荷包里的钱,等念南搜出那折着的两张红钱,再拼命的追赶也赶不上了,客车鸣笛驶上大路远去了。念南轻缓下来,自言自语的说,这个死丫头。几袋城里的食品并没有让念父念母受宠若惊,称赞女儿的孝心,还训斥她妄自而非,说你胆子也太大了,今后一定要注意。接连第二天早晨她再也不去村头吃肉包了,不向爸妈要钱去吃肉包子了。和爸妈一同吃早饭,今天不等早饭熟,念母心里过不去,便慈祥的问,你不去吃包子了。念娅说,妈,你们想吃的话,我去买。念母说,不是的。我看你是不喜欢吃早饭的呀,念娅高兴的说,欢喜。念母就把省城的食品拿出让她当早餐,念父也要念母拿出自己的来给她。他们都不舍吃,硬塞给念娅。念娅的心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使着性子说,你们非得给我吃了不可。姐特地还说过,牛肉干爸下酒最好,她见爸妈还要让她吃,干脆扌卒了筷子,不吃早饭了,擦着眼睛往一边去。念母只好哄着似的喊她,念娅,我和你爸吃的,等中午饭时就吃。你来吃早饭啦,伢。不把胃饿出毛病了。念娅硬是头也不回的。
她的心情很复杂起来,还是跑去找了舒振。把他拽到一边歉疚的说,舒振哥,我对不住你,当你没说实话。其实,我和那个晓记者去了姐的大学,晓记者你不知道吧,上次你还没退伍,他来过我们村,你知道他来干么的。舒振的眼睛一亮,突然关注起她的话来,真切的记在心里。念娅继续说,他是听说我们村有大学生嫁给农民的,就特来采访,写了登到报上去。虽然姐和你还不是那么回事,我是想让他采访姐。我也想听听姐的内心话,最后还是让晓记者失望了,我也失望了。舒振听着听着,目光就茫然了。然后冷冷的说,念娅,你再不要去和那个什么大记者小记者去烦你姐的,这事明明是不可能的。说了这话,他就要离去,念娅拉了他的衣袖,说,舒振哥,其实我很讨厌那个晓记者,我不会再去找他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舒振说,如果那个记者真要喜欢上了你,也是好事。我是怕你上人家当,你真的太纯了,还不懂世事。他仿佛关心起她,她也死盯着他,说,舒振哥,你别总把我当不醒事的小孩,其实我心里亮着,一切都是明白的,不过,你也别心里难受的,没有一个月姐就放假回来的,只要你们见着面,那风筝的断线又会结起来,美丽的风筝又会飘起来的。你别担心啊,要有什么心里话,不要一人憋在心里,可以当我说。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看着她晶莹剔透的眼睛,舒振渐渐觉得念娅是变了。女长十八变,不仅模样儿变得漂亮了,心地也变了,变得情绵绵的少女心了。他赶紧回避她灼灼的目光,在心里责斥自己,怎么会对念兰的妹妹有那种感觉呢。即使和念南不成那回事,也决不会去和念娅说出那种情深深的话来。他淡淡一笑说,傻妹子,去玩你的去,我要去镇上调肥去。念娅笑说,舒振哥,你骗我,现在没有田野要肥,购回来人吃。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念娅说,我是不懂,要不那你给我说说,可不许拿话儿哄人。她是故意在拖着时间,想多和他说说话儿。在她眼里,他那声音敦重好听,那眼神泛亮着迷,那嘴唇一动一动的——多节拍呵。他说,是冬储。没听个这名字吧,老师根本没教过,我也是才明白的。念娅紧追着说,什么是冬储?因为她似乎听到大人们说过冬藏的词儿,他说,冬就是冬天,储就是储备。现在把肥储备,到了明年农忙就用得着了,免得那时都要肥,工厂生产不赢缺资源,还价也贵。念娅装糊说,你还是没说透,让我一知半解的。他朝合作社那边望了望,说,我没时间给你说了,他们还等着我。果然,那边有人在喊了。舒振!舒振!刚才都在这的,一会儿跑哪去了。他忙答应着,正好趁机提腿而去,念娅噘起嘴,做着脸相说,好厌弃!
太阳越来越温暖了,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当着舒振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念娅感到一种从未有的满足和慰籍。然而,那种满足太短暂了,瞬间即逝似的。眼睁睁的看着舒振和合作社的会计坐了摩托嚓地飞去。她又有了寂寞之感,没精打彩的回到家里,无滋无味的吃了爸妈上工时燠在炉上的饭菜,又来到合作社。合作社有仨俩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她偏偏凑过去,打断人家,问舒振在吗。她是在明知故问,是自己亲眼看到舒振去镇上的,也明知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来的,可一种内在的冲动使她要去问一问,问一句,心里仿佛又是一种满足。没有好一会,她就要来合作社打探一次,一时的满足快乐后换来更深沉的孤寂。眼前,时儿是他微笑的脸,时儿是他严峻的脸,满脑子都是他和念兰的事,她甚至担心,姐要真听了她的话,又和舒振交好的,真希望姐能在大学里找了男朋友,把姐的心勾住,不让她再象中学时沾上舒振。傍晚,不等天完全黑下来,鸡鸭早早的归笼去。念娅的心里空落落的,又没见路上开来运肥的汽车,也没见舒振骑摩托回来,那个会计也没有回来。难道他们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跳过去了不成,难道是舒振哥有意回避她了不成。她又来到合作社,合作社的房子都关了门。她便去拍那间办公室的门,人早回去了。
晚上和爸妈在桌上吃饭时,念娅突然提出要到超市去上班的,让念父念母相互疑惑的。刚下学那阵,就有村民建议,让念娅去当售货员,被念娅一口拒绝了。再说她爸妈也不让。因为,过去村小卖铺的那个店员,就是因为差了几十斤粮票而上吊死了的。不管冤不冤,几十斤粮票送了条性命总是不值,让人寒碜。他们不想让女儿走那条道,念娅也不想受那拘束,整天象钉子钉在那一二百平米的屋内。念母忠告说,超市的事是轻散,可责任大,出了差错是要赔的。念娅说,怎么会呢,一个营业员只需小学文化就足够了,何况我已经读到高中了。念父呷着酒,嚼着牛肉干。越嚼味越长,不舍咽下喉去。夹着话说,念娅可去看场子,不收钱,不管商品,就没有责任。念母说,你爸他没脑筋,拿不稳,还是你自己想清楚,再决定去超市的事。念娅哀求说,这事爸不好去说,妈,还是你去和社长说。念母说,过去他要你去,我硬性回绝了他,现在又怎么好去说呢。念娅滔滔地说,过去我是想出去打工,要嫁到外面去,现在我想转了,姐肯定是不会再回念村的。如果我也飞走了,那等你们老了,谁来照料。人家舒振哥,出去当兵都回来了,还铁心进了合作社做事,不出去了。念父念母听着,对了下眼色,一下似乎明了女儿的心思。心想,这样也好,免得影响了念兰,也满足了舒家父母用在念家的一片苦心,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也好有个交待。
吃了饭,避着念娅,他们商量就这么定了。念母不声不响的出去了,念娅自觉的收洗碗筷,然而,见念母回家时拉着个脸,她心想,一定是不理想,焱村长不答应。他是村长又兼社长。按有关规定,到合作社和超市做事的村民,除了会计和业务骨干可以稳定,其他人员都要经过民z推荐,一年一轮换的。因为村干部都是村民选的。当然,人选由村委会拟出。他们采取的土地入股和现金入股两种形式。念娅笑微微的挨挨擦擦的,去向母亲打听。念母半个字不透,她是被一句话梗在了心窝不愉快,话是笑眯眯说的,份量可够人受的。说念婶,几时接我们喝喜酒啊,哎哟,喜事得办从容点,不到时措手不及的。一旁还有人掺和,尽乎讽刺的掺和,那嚼舌根的话象针刺扎她的心,弄得她像不是像,脸不是脸的。给匆匆气回了家。(未完待续)